約翰·哈蒙德的計劃成功了,甚至可以說“大獲成功”。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他前腳剛走,梅芙后腳就離開了自己的單人間去樓下和某人碰了面。
約翰當然沒有緊跟著梅芙,畢竟醫院里的走廊這么窄,梅芙只要足夠警覺,一回頭就能發現他。
不過,好消息是,他現在也有一個天然的優勢,那就是他用不著緊跟著梅芙也能知道她去了哪兒,說了什么話。
他一邊快步走下樓梯,一邊將價格不菲的袖珍耳麥塞進自己的耳道里,然后開始通過他給梅芙的那部手機監聽梅芙。
“——嘿,帥哥,有時間聊兩句嗎?”
耳麥里傳來了梅芙的聲音。
這說明她已經和一個男人碰面了。
——她在見誰?是她的上級,還是名單上的某個男孩兒?
從醫院另一側樓梯下樓的約翰穿越廊道,繞過一群正在接受群體心理輔導的孩子,徑直朝著醫院的另外一端走去。
還是那句話,他不能直接跟蹤梅芙,一方面是因為梅芙很警覺,而空間很小,很容易被發現,另一方面是醫院到處都是監控攝像頭,也許監控攝像頭那邊的某個人能夠注意到他在跟蹤梅芙,而如果那個人又正巧是壞人,事情就要糟了。
所以約翰只能“制造巧遇”。
他的目的當然是搞清楚梅芙都跟誰碰了面,說了什么,但是他外表上的行為舉止不能讓人意識到他在盯著梅芙,這就是困難之處。
——Well,小心駛得萬年船。
約翰跟隨手機上的信號源找到了梅芙的所在,不過可惜的是,當他看到梅芙的背影時,她已經跟著一個人進了一間房間,他沒能看到那個男人的臉。
雖然沒看到臉,但他能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
“——你在搞什么鬼?你不應該來找我!是誰讓你這么做的!”
耳麥里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約翰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意識到那個男人就是蒙特洛斯精神病院的安保頭子盧卡斯·斯科特。
顯而易見的是,盧卡斯絕對不是什么“外賣”,以他的長相,就算他出去“賣”也不會有人點他,那么梅芙來找他的原因只能有一個——盧卡斯就是梅芙的上線。
約翰雖然不清楚他是不是策劃了這一切的幕后黑手,但梅芙在遇到問題后來找他至少說明他跟賣/銀組織脫不開干系。
“是我讓我來找你的。”這是梅芙的聲音,“你知道今天剛來的那個保安是什么來頭嗎?”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梅芙話音剛落,約翰就聽到耳麥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震得他耳朵差點聾了。
顯然,梅芙把手機拍在了某樣堅硬物體的表面,多半是桌子一類的東西。
“——你還說這個醫院是你的地盤,說的有多么神通廣大,但實際上你的地盤上要失火了你都不知道。你的那些狗屁神通都跑去哪里了?我怎么一點也沒看到!?”
這讓約翰有些懵了。
因為梅芙在用近似“大人訓小孩兒”的口吻斥責盧卡斯“辦事不力”,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光聽這個說法,感覺盧卡斯不像是梅芙的上線,反倒是比他小了二十多歲的梅芙才像是他的老大。
“你他媽注意跟我說話的態度!”
顯然,盧卡斯對此非常不滿。
但是約翰沒辦法判斷盧卡斯是在為大人的尊嚴而戰,還是為手下對自己的不敬感到憤怒。
“去你媽的!等你進了監獄,再他媽跟我談態度!”梅芙回嘴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什么?”
沉默了兩三秒后。
“為什么你會隨身帶著這東西?”
“我不知道,應該是它自己長腿跑進我的熱褲里來的,也許它也想看看我的浦西長什么樣兒——你他媽覺得呢?”梅芙一邊罵一邊激動地拍著桌子,“剛來的那個保安發現了這部手機,然后就跟個傻子一樣跑來拿給我了,你能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怎么回事嗎?”
“你是說那個約翰·湯普森?”
“這是什么破名字?”梅芙問道,“這聽上去就是用電腦隨機出來的名字——你們在讓他進來之前有沒有查過他的底細?嗯?萬一他是警察派來的臥底呢?你知道他們在調查艾拉的事情吧?”
——該說不說,這丫頭真有兩下子。
約翰心想。
——她絕對不是新手,而是慣犯。百分之百。
“我們調查過,他很干凈,沒問題。”
——我們。
這意味著不止盧卡斯有問題,安保團隊里還有其他人和盧卡斯一伙兒……
不過這已經不能讓約翰感到驚訝了,畢竟一個扎根于醫院的賣/銀團伙不可能只靠一個安保頭子和一個還沒成年的“病人”維持運轉,肯定還有其他人,他們在醫院里有幫手,醫院外面也有幫手……
“你確定嗎?”
“你他媽如果不相信我,大可以自己去查!”盧卡斯說道,“我們從頭到尾查過兩遍!他不是條子!”
約翰松了口氣。
好在是這個掩護身份做的足夠到位。
“——他打開手機看過?手機不是有密碼嗎?”盧卡斯問。
“我他媽怎么可能知道!?”梅芙答。
“他是怎么跟你說的?”
“他突然闖進我的房間,就跟個傻子一樣把手機還給我了,還說什么他能夠理解我,說我在精神病院里待太久了,想要和外界溝通,讓我幫他一個忙,下次把手機藏在不那么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聽起來他并不知情。”
“——我更愿意相信這是滿嘴屁話,你們這些男人嘴上說的話我一個字不會相信!而且就算他真是個傻子,是個愚蠢的好人,關鍵是他發現了手機!他也許現在還沒有察覺,但他找到了一根線頭,如果讓他在這個地方待久了,他就會順著這個線頭找到我!我不能冒這個險!”
“好吧,你想怎么做?”
“——隨便找個理由把他趕走。”
“你他媽在逗我吧?他可是才剛來,而且經過了審核,我他媽要怎么找個理由把他踹出去?”
“你覺得我在乎嗎?”
“不,我覺得你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盧卡斯說道,“我并不受雇于你,我只是幫你,我不會滿足你那些不切實際的瘋狂愿望,在我看來,你就是被那個婊子的死給嚇到了——我說過,那些警察已經被打發走了,他們什么也沒發現,生意照常做。沒人在乎那個精神病婊子,就連她的家里人都不在乎她,所以她才會丟在這兒,就像你一樣。”
“——嘿!她不叫‘婊子’,她有名字!她的名字是艾拉·沃克,她在幫我們所有人賺錢,也是因為幫我們所有人賺錢才死的,把你的嘴巴放干凈點兒。”
“你覺得我在乎嗎?”盧卡斯反問道,“婊子。”
“——操你媽的!”
耳麥那頭傳來一聲悶響,聽上去某人的拳頭打中了某人的臉。
“——你這個賤婊子!”盧克斯破口大罵,“你就這么想死?”
耳麥那頭傳來打斗的聲音,兩個人肯定在屋里糾纏了起來,約翰不停地聽到叫罵聲,還有什么東西翻倒在地的聲音,還有什么東西被甩到地上的聲音……與此同時,還有女孩兒嘴里發出的悶哼,聽上去就像是她被人掐住了脖子,毫無還手之力……
——我應該去幫忙。
約翰心想。
——如果我出面,我的身份就會暴露……
——可如果我不出面,讓盧卡斯這么搞下去,他會不會真的殺了梅芙?
梅芙顯然是個壞女孩兒,這是毫無疑問的。
但是她對約翰來說只是一個孩子,和他的大女兒一般大的孩子,樂觀的來說,她還有希望,有未來,也許她還能重新做人……
而約翰又是一名警察,如果有人遇到危險了,他理應伸出援手,無論那人是不是壞人,這是一個原則性問題——他沒有選擇的權利……
正當他決定伸出援手時,耳麥那頭傳來了“咚”的一聲悶響。
緊接著就是盧卡斯的聲音。
“別他媽發瘋了,那個婊子死了就死了,生意還是要照常做——如果你不愿意干了,有的是人會來頂替你,學乖點兒,你是個聰明人,別總是逼我動手。”
盧卡斯的話音剛落,耳麥那頭就傳來了腳步聲。
然后是開門的聲音。
——他走了出來。
約翰離得遠,所以他也沒有躲藏,反而是探出腦袋往遠處看了看。
他發現盧卡斯朝他的反方向離開了,但并沒有看到梅芙的身影。
這說明她還沒有離開房間。
——至少她還活著,沒有危險。
所以約翰打消了去找她的念頭,選擇留在原地,等她自己出來。
不過約翰等了大概兩三分鐘都沒見人出來,反而是在耳麥那頭聽到了梅芙的哭聲。
她一個人在那個房間里哭了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才把碎了一地的自己重新撿拾起來,拼湊完整。
約翰不知道她為什么哭。
但是她剛才似乎在維護那個死者。
——她認識死者,這一點毫無疑問,甚至有可能和她關系不錯……
她們是朋友嗎?
她讓自己的朋友去賣/銀?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態的發展讓約翰有些迷糊了,他原以為自己非常接近真相,但現在怎么感覺一切都沒有那么簡單呢?
無論如何,當務之急是趕緊把盧卡斯·斯科特是賣/銀團伙的一員這一則情報傳遞給重案組……
XXX
歐文·佩雷斯是從同學那里聽說了懷亞特的死訊的。
畢竟懷亞特是遠近聞名的“孩子王”,整個布里奇波特社區都游蕩著他的傳說,有關他的勁爆消息很快便傳遍學校也在情理之中……
——聽說他失足掉進了芝加哥南支河里,被活活淹死了。
至少歐文的同學是這么傳的。
除了懷亞特,正在和歐文上同一所學校的史蒂文也死了。
沒錯,就是昨天晚上和他一起去搶劫的那個小矮個,負責騙開門讓他們涌進去的那個演技很好的小矮個,他也死了,不過他的死因很明確,根據新聞報道,他是被槍殺的。
那天晚上史蒂文并沒有上車和他們一起跑路,而是徒步朝另一個方向逃跑了,難道說他那個時候就已經中槍了?以至于慌不擇路地想要離開那個鬼地方?
歐文不知道細節,因為新聞上沒說。
但他感覺史蒂文很可憐。
為了賺點兒夠他買新鞋的小錢把自己的命給搭上了。
一點兒也不值……
而對于懷亞特的死,歐文就沒有這么單純的情感了。
懷亞特是什么人?他是這伙青少年劫匪團伙的頭目,他死了,昨天晚上搶的那些貨呢?他們的報酬呢?
——全都沒了。
忙活了一晚上,槍林彈雨的,差點就把命捐進去了,結果隨著懷亞特“失足跌入水中”,一切都白干了。
歐文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所以他開始思考,試圖找出問題所在。
——懷亞特好死不死地去河邊干嘛?
歐文心想。
——不,不會這么簡單,絕對不會這么簡單。
歐文的腦海中閃過了一種可能性,而這種可能性讓他茅塞頓開。
——懷亞特是被人害死的。
他會得出這個結論也很簡單,因為搶劫行動出現了差錯,不僅動了槍,打的滿地都是子彈殼,還有人死了。
這個死了的人還不是貯藏點的看守,偏偏是負責搶劫的小孩子。這在警察那里算是一件大事兒,他們搞不好會因為史蒂文的死集體出動……
那么假如條子們順著史蒂文往上查,最容易查到誰呢?
——沒錯,就是懷亞特。
只要懷亞特這兒一斷,無論懷亞特上面有什么人,警察都不可能再查到他了,他就可以安枕無憂了。
捋順了這個邏輯后,歐文就明白懷亞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為了保全自己滅了他的口。
而這個人,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那個正在經營書店的“蘭斯頓先生”。
——該死的混蛋。
歐文心想。
——不僅殺了懷亞特,還吞了我冒著生命危險搞來的貨,還不給我錢……
歐文越想越虧,越想越虧。
他覺得這個蘭斯頓先生缺乏對他人最基本的尊重和敬畏。
于是歐文決定主動上門找他“理論一番”,好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當然,這個理論不是光動嘴皮子,而是動真格的。
街頭生存指南其之七:如果手里沒有家伙式兒,就別跟個白癡一樣放狠話。
嘴臭不是問題,問題是沒本事還嘴臭。
反過來講,如果你拿槍頂著某人的腦袋,你想怎么嘴臭他怎么嘴臭他,他還不敢還嘴。
這個蘭斯頓先生以為和他打交道的人都是些很好掌控的小孩兒,以為他比所有人都聰明,拿捏這群孩子算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他錯了。
他單純只是游戲里的一個玩家,和別人沒什么不一樣的。
——是時候讓蘭斯頓接受一點“成人再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