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想讓我把一個正常人診斷成精神病患者!?”勞倫斯·金斯利吼道,“不不不,我不會做這種事情!!這是詐騙!我會毀了那個人的信用!他是為了承擔他犯下的罪才自首的,我不能剝奪他懺悔的權利!這是上帝賦予我們的權利!我不應該,也不能剝奪上帝賜予的東西!”
“Uh,For fuck’s sake.”
聽完勞倫斯的屁話,雷蒙德的耐心就像變魔術一樣“嗖”的消失了,他手中的手槍正在蠢蠢欲動,如果坐在他面前的是個小嘍啰的話,他已經把子彈嵌進他的手掌上了,但是他不能這么做,畢竟自己還用的上人家。
“金斯利先生,自從你開始從事這項工作,你每天都會毀掉別人的信用,你有沒有數過,有多少人因為你的一紙報告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有多少人因為你的一張嘴成了人們口中的‘瘋子’?”雷蒙德聳了聳肩,“再多一個有何不可?”
“這完全是兩碼事!”勞倫斯激動地說道,“我之前的所有診斷都是正確的,正常人就是正常人,而精神病就是精神病!兩者根本不能混為一談!我從來沒有把正常人錯誤的診斷成精神病患者,從來沒有!!”
“噓噓噓噓!”雷蒙德將左手食指抵在唇邊,示意勞倫斯閉嘴,“帕特里夏現在不在這里,你也不想把她招來吧?她可是非常想在你的腦袋上開個洞的,我可以阻止她一次,但是第二次就……有些困難了,畢竟她并不是總聽我的話。”
維多利亞此時此刻正在勞倫斯家的二樓游蕩,試圖尋找出什么有用的東西,就比如說能夠證明勞倫斯是個滿口謊言的混蛋,經常會把正常人診斷成精神病患者的證據……
當然,她在樓上翻箱倒柜前并沒有征求勞倫斯的同意,她才不在乎勞倫斯怎么想。
而勞倫斯就算心有不滿也得憋著,畢竟雷蒙德正在拿槍指著他。
“不管你怎么說,我做不了這件事情。”勞倫斯將頭扭正,決絕道,“你可以殺了我,但我不會毀掉一個人的人生。”
——嗯!這位醫生可真有膽量。
雷蒙德心想。
——換做是普通人恐怕已經點頭同意了……
雷蒙德挑了挑眉毛,說了一句“沒問題”,然后抬起手槍抵住勞倫斯的太陽穴。
被冰涼的槍口一碰,剛才還大義凜然的勞倫斯開始喘粗氣,額頭上布滿細小的汗珠。
“不用擔心,醫生,很快就好,”雷蒙德繼續給壓力道,“我們是專業人士,從來不會失手,我來給你描述一下接下來會出現的場景,因為你自己是看不到的,而我又是一個好心人,我總是會在動手前告訴我手下的那些亡魂他們將會怎么死。
首先,子彈從槍管里射出來后會先穿透你太陽穴處的顳骨,這是頭骨中較薄的部分,子彈頭很容易就能穿透它打進顱腔;
然后子彈會順利地穿過你的顳葉,你是精神科的醫生,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和記憶、語言、聽覺相關的腦組織會因此受損,你賴以生存的本領會遭遇毀滅性的打擊。
但子彈頭不會就此停下,它還會往更深處鉆,損傷腦干或者是大腦的其它核心區域,就比如說丘腦、基底節之類的,你也會因此失去最基本的生命功能。
然后就是我最喜歡的環節了,如果子彈的威力足夠大——而我確信它足夠大,子彈還會從你另一側的頭骨穿出來,像什么腦組織啊,腦漿啊,爆裂的血管啊,骨頭渣啊會被子彈轟擊出來,濺的到處都是。你看到那邊柜子上的盆栽了嗎醫生?你身體內的一些零件會濺在上面,甚至還會濺到墻上,那將會是你人生綻放出的最后色彩。
不過幸運的是,你幾乎不會感受到疼痛。也許你好心的鄰居在聽到槍聲后會選擇報警,警察過來時發現了你殘缺不全的腦袋,通過射入口的灼燒反應確定你是對這個悲慘的世界徹底喪失了信心,所以才會舉槍自殺。
又或者,鄰居正好不在家,沒人聽到槍聲,聽到槍聲的人也不想費事兒報警,那么等你的尸體腐爛發臭之后,自然會招來路過的行人,他們會叫來警察,你還是會被判定為自殺。”
說完,雷蒙德觀察了一下勞倫斯的反應。
這家伙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很明顯已經被雷蒙德所描繪出來的這幅景象給嚇傻了。
——還差臨門一腳。
“Alright!我很榮幸能做你的行刑人,醫生,做好準備,我數三個數,三——”
“等一下!!”勞倫斯大吼一聲,叫停了雷蒙德的倒數計時,“請先等一下。”
“怎么了醫生?需要先換條褲子嗎?你想走的干凈些,我能理解,但恐怕我現在沒時間等你換條褲子。”
“——你沒必要這么做的,先生,我是個好人,我相信你也是個好人,我們可以和平的解決此事。”
“當然了,醫生!我百分之百同意你的意見,我們完全可以和平解決此事,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留你一命,否則,你就得死。”
——他他媽是從哪兒看出來這是和平解決的方式啊?
勞倫斯在心底吶喊道。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要這么懲罰我?你知道我當初沒有做錯事——如果你足夠了解帕特里夏,你應該知道她和平常人不一樣,她患有精神疾病,她需要得到治療,我只是在盡我的職責!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你說的,很多精神病人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病,但事實并非如此……”
“我知道。”雷蒙德十分冷靜地回答道。
“你知道?”勞倫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他媽當然知道,金斯利先生,我知道正常人是什么樣子,而她絕非正常人,但是你猜怎么著?我他媽根本不在乎!”雷蒙德笑著說道,“我不在乎她是不是有能力殺光美國人,或者是直接消滅人類這個物種,我只知道她能夠幫到我,所以在所有人都不接受她的時候,我給了她一次機會,她也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雷蒙德槍管敲了敲勞倫斯的腦袋,繼續說道:“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問題是你,醫生,你也可以像她那樣幫助我,但是你卻拒絕了我提供的機會,這就意味著,你對我來說一點價值都沒有,甚至還不如垃圾桶里的垃圾。
而夏,她不喜歡你,她覺得你毀了她的人生,而我會毫無心理負擔的把你交給她,你會任她處置。在這件事情之后,她會更加感謝我,當然你將會成為祭品,不過我不在乎,我在毫無損失的情況下獲得了她的忠誠。
——除非,你能證明你也有價值。
你看,在我眼里沒有所謂的對錯,一切選擇取決于價值的多少,所以你的那些道理對我來說毫不適用,不要再費心思試圖向我證明你的‘正確’了,我真的他媽不在乎。”
雷蒙德的這番話說完,勞倫斯沉默了。
因為在他看來,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也可能患有精神疾病。
他缺乏同理心、極端漠視他人的權利、冷酷無情,他剛才在描述死亡場景時甚至會帶著一些近似享受的態度講述那些細節,這足以說明問題。而且他還擅長通過恐嚇和心理壓力讓人屈服,表現出了極強的操縱性。
這些表現通常和“反社會人格障礙”掛鉤。
而他極度的以自我為中心,他的需求和目標要高于一切,甚至是人命,他對他人的感受缺乏關注,甚至會把他人完全當成工具看待,一切都從自己的利益出發,一切行為都基于所謂的“價值判斷”,這又是“自戀型人格障礙”的一些表現。
當然,光是這樣,勞倫斯還沒辦法確定雷蒙德是否真的是精神病。
或許他只是單純的因為某件事情或某些事情產生了極端扭曲的道德和價值觀……
當然,這些雷蒙德都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他恐怕也不在乎。
畢竟這位醫生再怎么能分析,也不可能分析到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在地獄里逛過一圈再回到人間的感覺,那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樣了。
“醫生,準備好受死了嗎?”雷蒙德非常有禮貌地詢問道。
勞倫斯知道自己是時候做出選擇了。
而他也知道自己不想死。
他腦袋里填滿了“想要活下去”的想法,以至于就沒想著找個合適的理由拒絕雷蒙德。
“——如果我按照你說的做了,你就能放過我嗎?”
“前提是你能做好,如果你把事情搞砸了,我會用我能想到的最具創意的方式送你上路。”
“天哪……”勞倫斯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使勁搓了搓,似乎依舊不敢相信自己今天的遭遇。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勞倫斯覺得自己甚至會因此做一輩子的噩夢……
但是與之相對的是,肇事者雷蒙德今天晚上依舊能睡個好覺。
“醫生,如果我的這些話對你來說還是不夠有說服力的話,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訴你,相信你在聽完這些話后就不會猶豫了。”
實際上,勞倫斯一點也不想聽。
但是他現在可沒辦法捂住自己的耳朵說“不聽不聽”,否則下一秒槍管兒就要伸進他嘴里了。
“你之前說你從來沒有誤診過,我也很愿意相信你,我期待著芝加哥能出現一個‘潔身自好’的心理健康專家,真的。”雷蒙德翹起嘴角,笑著說道,“但是芝加哥就是芝加哥,玩兒不玩兒這場游戲從來都不取決于我們自己——你也一樣,醫生。據我所知,你曾經為某個罪犯開具了一份精神鑒定報告,鑒定那家伙是個精神病患者,在犯罪時并不具備完全的主觀惡意,此人因此被減刑。
但是你知我知,那家伙根本就沒病,他本應該在牢房里蹲到死,但你和那個家伙的律師合起伙來玩弄了芝加哥的司法公正,讓他沒過多久就被放出來了。”
勞倫斯瞪著兩只大眼緊緊地盯著雷蒙德,他完全想不明白為什么雷蒙德會知道這件事情,按理說除了當事人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也沒有人應該知道這件事情。
“順帶一提,你也許不知道,但是他出獄之后殺過很多人,畢竟他是一個幫派老大,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必須肅清那些需要為他入獄負責的人,所以……那些人的死都要算在你的頭上,醫生,希望你這些年每天晚上都能睡個好覺。”
勞倫斯憋不住了,馬上解釋道:“——他沒給我任何選擇,就像你一樣,他會殺了我,還會殺了我的家人,我的女兒那時候還在上高中!”
“我不是在怪罪你,醫生,相反,我完全能夠理解,我和他一樣都是壞人,我們卑鄙無恥,會利用你身上的每一個弱點,但是我和他不一樣的是,我不會針對你的女兒,我單純是沖你來的,”雷蒙德頓了頓,“無論如何,我說這些是想回答你剛才的那個問題,你問我為什么要懲罰你?一方面是因為你讓我的好朋友經歷了一段困難時期,你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另一方面……”
雷蒙德輕聳肩膀,繼續說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之前就干過這種事情,所以我才會來找你,因為我確信你還會為了我再干一次,我雖然不會用你的女兒當籌碼,但我要比那家伙有說服力多了——另外,你知道你之前幫過的那家伙現在過的怎么樣嗎?他死了,在街上被汽車炸彈撕成了碎片。要我說,是那個傻逼活該。他因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價。”
勞倫斯在聽完這些話以后,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注定要為雷蒙德做這件昧良心的事情了,他不能反抗,也沒辦法反抗。
就像雷蒙德說的,他利用了勞倫斯身上的每一個弱點。
而每個弱點都是能一桿子把他給打死的。
勞倫斯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臉,這才發現的眼角處濕漉漉的。
——我竟然哭了。
勞倫斯心想。
——難道是被嚇哭的嗎?
——真丟人。
——但這真的很可怕。
——一個清楚你所有底細的陌生人闖進家門,用手槍逼著你去做一件你不想做的事情……
雷蒙德的所作所為,還有他說的那些話將勞倫斯拖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他今天晚上,確切來說一個月內也別想睡個好覺了。
“醫生,我想我們能達成共識了,用和平的辦法解決爭端,你覺得呢?”
勞倫斯還能說什么?
他只能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但這并不讓雷蒙德感到欣喜,因為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個結果。
須知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
這句話在芝加哥永遠適用。
“很好,我會再聯絡你的,你最好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工作,到了關鍵時刻別掉鏈子。”說完,雷蒙德起身,將手槍插回后腰,然后抬頭朝樓上喊了一句,“夏!我們要走了!”
“我不是壞人。”冷不丁地,勞倫斯嘟囔了一句。
雷蒙德莫名其妙地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錯了,你是壞人,金斯利先生。你只是沒有我們壞……順帶一提,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最近一段時間,有人找你打聽過帕特里夏的事情嗎?”
勞倫斯抬起頭,看了看雷蒙德:“這是什么意思?”
“顯然是字面意思。”
“呃……”
事實上,勞倫斯最近的確聽人提起過帕特里夏·薩拉約科的名字。
要不然他為什么剛才那么快就將帕特里夏和那個當年用射釘槍把養父釘在墻上的女孩兒聯系起來呢?他們上次見面得追溯到數年以前了。
“幾個星期以前,或者是一個月、兩個月以前?我、我記不太清楚了……的確有人來問過我有關帕特里夏的情況,他說他是法院那邊的人,所以……”勞倫斯聳了聳肩,“只是問了我一些簡單的問題。”
雷蒙德沒想到自己會在勞倫斯這里撞到大運,他本來沒抱太大期待的:“比如?”
“她有沒有來找過我,知不知道她最近的行蹤之類的……”
“你是怎么說的?”
“我說我最后一次見到她時她還在蒙特洛斯醫院呢。”
“之后呢?”
“他掛掉了電話。”
雷蒙德揚起下巴,思考片刻后開口道:“那個人有什么特征?口音,口癖之類的?”
“他是個黑人。”
“你確定?”
“確定,那種口音和說活方式,只能是黑人。”
“Good.還有嗎?”
“沒了,他再也沒有打過來。”
“你還能找到當時的電話號碼嗎?”
勞倫斯搖了搖頭:“我最近剛換了新手機,舊手機被我扔了……”
“該死……”雷蒙德差點一口氣沒順上來,“你這人真的不知道節約,對嗎?我還知道要節約子彈,每次用完手槍都會把子彈殼撿起來——誰會把手機到處亂扔啊?”
話音剛落,維多利亞從樓梯上走下來,手里抱著一些文件:“這就要走了?”
“不然還他媽在這兒吃飯?”雷蒙德沒好氣地反問了一句,然后瞥了一眼維多利亞懷里的東西,“你拿這些東西做什么?”
“這都是專業文件,用來分析閱讀——”維多利亞看了一眼癱坐在沙發上的勞倫斯,“你要放他一馬?”
雷蒙德聳了聳肩膀。
維多利亞上下打量了一番雷蒙德,突然意識到了些什么:“你讓我來,就是為了給他一個拒絕不了的理由?”
雷蒙德再一次聳了聳肩膀:“我一個人也能搞定他,讓你來只是為了保險。”
“你這個該死的混蛋。”維多利亞將懷里的文件塞進雷蒙德的懷里,扭頭離開了勞倫斯的家。
而這個時候,勞倫斯突然站了起來:“我想起來了!我讓那個黑人去蒙特洛斯醫院做調查,告訴他那里能夠找到帕特里夏的行蹤,但他去沒去我就不知道了。”
雷蒙德看了醫生一眼:“——我會聯系你的,別想著跑路,也別想著找警察訴苦,我能光天化日之下帶著槍來你家,就意味著我不害怕警察,好好掂量一下這句話的重量。”
說完,雷蒙德走出了屋子,維多利亞正站在道奇車旁等著他,兩人一起上了車。
“剛才麗貝卡打電話給我。”維多利亞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向身旁的雷蒙德搭話,“她說你不接電話。”
“顯然,我在忙。”
“我知道,所以我讓她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再來轉告給你。”維多利亞說道,“重案組懷疑有人在蒙特洛斯組團賣/銀。”
“又是蒙特洛斯。”
“什么叫‘又’?”
雷蒙德看了維多利亞一眼,伸手擰動車鑰匙,給車打上火:“路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