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近午時。

經(jīng)趙佶批準、左右丞相用印，那名兇手被判斬刑，嘉王遇刺案正式宣告結(jié)案。

效率之所以如此高。

乃是因有官員害怕繼續(xù)查下去真查出什么。

一旦查出什么而又證據(jù)不足。

此事大概率會造成朝堂黨爭，官員紛紛站隊，將會更加棘手。

或許還會有人暗中調(diào)查此事，但絕不會擺到臺面上來了。

……

午后，趙楷吃過午飯。

宮內(nèi)有小黃門來到嘉王府通傳：很快將有御旨傳來，令嘉王、嘉王妃、府內(nèi)屬臣皆身穿禮服或官服相迎。

如此隆重，不是厚賞，就是升爵。

當即，嘉王妃曹薇便令全府準備，她最擅處理此等事情。

不多時。

趙楷穿上代表親王身份的金翠王袍，即一件用金線繡著神獸紋飾的大紅色袍衫。

下身著黑色長褲，腰間玉帶鑲嵌著八顆寶石，頭上還有一頂鏤空金冠。

嘉王妃曹薇則是身穿一襲大紫色對襟袖衫，外加紫色長裙，衣上也有用金線繡成的鳳凰紋樣。

這二人站在一起，正合四個字：大紅大紫。

恰好反映出了嘉王府當下的地位顯赫。

府內(nèi)二十多名屬官身穿官服，一百多個仆從整齊列隊，全都甚是興奮。

嘉王受封受賞。

他們的福利待遇也都會跟著提升。

中書舍人兼嘉王府直講王佑一臉興奮，心中喃喃道：希望是升爵，希望是升爵……

當下，趙楷已是親王爵位。

不過嘉王乃是次國親王，往上還有大國親王。

若趙楷能成為大國親王，那就真是距離儲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了。

只要太子被廢，他立馬就能取而代之。

……

不多時。

數(shù)名內(nèi)侍帶著御旨來到嘉王府內(nèi)。

為首者乃是當下宦官排名“全宋第三、禁中第一”的彰化軍節(jié)度使，知入內(nèi)內(nèi)侍省楊戩。

至于排名前二的宦官，已跳出宦官之列，成了朝堂柱石。

一個是以宦官之身得甲科進士，如今以檢校少保、興德軍節(jié)度使、宜和殿學士的士大夫身份，掌管朝廷三館與秘閣，到處宣稱“家父蘇軾”，被稱為隱相的梁師成。

另一個是以太保、經(jīng)國公領樞密院事，穩(wěn)坐武將頭把交椅，如今身在西北的黑須宦官童貫。

自神宗后，宦官地位逐漸提高。

像楊戩這種老宦官，即使宗室皇子也是不敢輕視的。

“嘉王殿下、嘉王妃，恭請鈞安！”楊戩拱手道。

“楊都知，無須多禮！”趙楷面帶笑容地說道，他對禁中之人向來都很隨和。

隨即，楊戩拿起御旨。

嘉王趙楷與嘉王妃同時拱手，后面的王府屬臣、仆人也都紛紛躬身拱手。

“傳官家御旨！”

“三皇子楷，學造淵深，貫群經(jīng)而自得；文摛贍麗，該眾體以兼全。三月，臚唱標名，顯冠楓庭之秀……久司禁掖，懋忠嘉而率職，罄誠愛以奉君……特遷封荊南、寧江軍節(jié)度使，主管江陵、夔州兩地，進封為鄆王，食邑一萬四千七百戶、食實封四千六百戶……”

聽到“進封為鄆王”后，王佑興奮地差點兒沒有跳起來。

鄆王乃是大國親王，親王的最高級別，再進一步，就是國之儲君。

他覺得自己的“嘉王遇刺之計”至少能占七成功勞。

“謝陛下！”趙楷與曹薇同時拱手開口道。

在趙楷的記憶里，自己是年底進封鄆王，而今提前，顯然是昨日在御前的一番話語起了作用。

趙佶此舉，是在告知天下人：三皇子楷，絕不可欺！

隨即，趙楷收下旨意后。

楊戩笑著道：“恭喜鄆王殿下，稍后金冊文書便會送達，官家親書的‘鄆王府’牌匾也將很快送到！”

“楊都知，辛苦！”

“能夠伺候鄆王殿下，乃是老臣的福分，殿下午后記得與王妃一起謝恩，老臣告退！”

隨即，一眾宦官便退去了。

王府內(nèi)的一眾屬臣與仆人都緩緩抬起頭，興奮異常。

趙楷環(huán)顧四周，笑著道：“本王進封，諸位皆有功，請鄆王妃賞！”

趙楷將目光移向曹薇。

曹薇一愣，沒想到趙楷會令她來賞。

她雖統(tǒng)管王府內(nèi)事，但一直的感覺是趙楷只將她當成一個大管家。

但剛才趙楷先稱呼她為鄆王妃，又讓她賜賞，使得她心情非常愉悅。

她感覺，趙楷的眼里逐漸有她了。

曹薇挺起胸脯，高聲道：“當賞！當賞！王府屬官，皆加賞一月俸祿，其他人，加賞一月月錢！”

“多謝鄆王殿下，多謝鄆王妃！”眾人齊呼。

……

東宮太子府。

當趙桓聽說趙楷進封大國親王鄆王后，面無表情地進了書房內(nèi)的一處暗間。

暗間約有五十方大小。

前方放著數(shù)列書架，書架上滿是書籍。

醒目處放著《大學》《中庸》《道德經(jīng)》《莊子》等學術經(jīng)典。

而在這些書籍里面，夾帶著《貞觀政要》《長短經(jīng)》《韓非子》等一系列關于帝王之術的書籍。

還有一些關于帝王權(quán)謀、運籌術、閱人術、用人術、縱橫術之類的野文雜書。

皆是帝王之學。

趙桓苦讀數(shù)年，自認早有指點江山、監(jiān)國論政的才能，可惜宗室不能參政，讓他無法施展才能。

而在暗間后方的一整面墻壁上，置有數(shù)層木板。

上面擺放著的瓷盤、瓷碗、瓷瓶，密密麻麻，無一絲擺件的秩序之美。

趙桓走到木板前，拿起一件瓷瓶，舉過頭頂，然后狠狠摔在了地上。

砰！砰！砰！

一件件精美的瓷器被趙桓摔得粉碎。

“憑什么？他不就考了一個狀元，有一絲絲丹青天賦嗎？論治國大才，我遠勝于他！”

“待本太子登基后，必將大宋換個模樣，將那些臟官、道士統(tǒng)統(tǒng)殺掉，將那些道觀、園林統(tǒng)統(tǒng)拆除，不得民心，算什么好皇帝！”

“我大宋江山要穩(wěn)，必須立嫡立長，本太子才是國之儲君，本太子才是大宋之未來，那群奉承鄆王的官僚，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

……

砰！砰！砰！

趙桓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摔物發(fā)泄。

上次他如此發(fā)泄，還是年初趙楷中狀元之時。

大半個時辰后。

他長呼一口氣，走到暗室門口的銅鏡前，整理了一番衣冠。

“不可怒，不可怒，大怒傷身，只要我占著仁與孝，只要我不犯大錯，皇位一定是我的！”

說罷，趙桓走了出去。

走出書房后，他笑容和煦，剛才的暴戾之態(tài)完全收斂，怎么看都像一個好脾氣的國之儲君。

他眼里的自己是：外表溫文爾雅，內(nèi)在大智若愚，看似優(yōu)柔寡斷，其實深藏不露。

別人眼中的他是：投了個好胎，畏首畏尾、一無所長的平庸太子。

……

午后。

鄆王趙楷攜鄆王妃曹薇坐馬車前往禁中謝恩。

馬車外，護衛(wèi)足足有十余人。

還有暗哨時刻注意著周邊是否有可疑人員。

馬車內(nèi)。

趙楷看向坐在側(cè)面的曹薇，道：“坐那么遠干嘛？”

說罷，趙楷朝著側(cè)邊移了移，示意曹薇坐在他身側(cè)。

曹薇俏臉微紅，當即坐了過去。

趙楷很自然地抓住曹薇的手，道：“遇刺后，我想明白了許多，以后咱們好好過日子！”

曹薇受寵若驚，輕咬貝齒點了點頭。

這兩日，趙楷已想明白。

既來之，則安之。

曹薇與他早已有夫妻之實，又是他喜歡的類型，他根本無須矯情。

而在事業(yè)上。

既然天降大任于他，那他就做一件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事，將這個枝干全壞的大宋，推倒重建。

首先，他定是要爭奪這個儲君之位的。

唯有擁有足夠的權(quán)力，才能擁有足夠的話語權(quán)。

半個時辰后。

二人入禁中向趙佶謝過恩，便去了王貴妃寢宮。

寢宮內(nèi)。

王貴妃看向趙楷與曹薇，微微皺眉。

“你們成親已近一載，該有個孩子了，楷兒，你莫以為娘親不知你與薇兒分住兩室！”

“你萬萬不可如此任性！皇孫決定著你們在官家心中的地位，你們?nèi)粽Q下皇孫，封賞絕對不會比太子之子低！”

……

自二人成親后，王貴妃見到他們，說的最多的，便是：催生。

趙楷與曹薇只得不斷認錯裝慫，在被訓了半個時辰后，才離開了禁中。

……

入夜，鄆王府內(nèi)。

趙楷洗漱完畢，看向一旁正欲離開的曹薇。

“薇兒、天漸寒，你一人獨睡，涼否？我感覺有些寒涼！”

“寒涼？”

曹薇快步走到趙楷身前，伸手放在他的額頭。

“可是出門著涼了？要不要宣醫(yī)官，我……我立即命人加火爐，再……再加一床被子吧！”

趙楷輕笑一聲，突然摟住曹薇的柳腰。

“不用那么麻煩，咱倆睡在一塊，不就暖了？”

說罷，趙楷將曹薇抱起，朝著里屋走去。

曹薇雙頰赧紅，然后雙手慢慢摟住趙楷的脖頸。

……

注1：北宋景祐三年，翰學承旨章得象等人評定三等國名，分為大國、次國、小國，用于封爵。一般皇子初封親王，王號先從小國中選擇，之后逐次進封次國、大國之王號，嘉王為次國親王存疑，也有可能是小國親王，未曾尋到出處，然鄆王為大國親王絕對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