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日，天氣晴冷。

趙楷用了一個上午時間，令李彥和譚稹安排好了皇城司官員、胥吏、兵卒們的獎賞。

皇城司司庫有余錢。

朝廷在年底給皇城司安排的也有獎賞。

但朝廷是朝廷的，鄆王是鄆王的，趙楷到年底總應該表示表示。

不同于太子趙桓只會讓屬下背鍋，為立儉約之名從不厚賞。

趙楷出手非常大方。

對每個人的賞賜都足以抵得其兩個月的月錢。

今年下半年，趙楷整改皇城司，使得很多人少掙了一大筆“不正當錢”。

但年底，趙楷卻通過正當方式，增加了他們的收入，并為他們安排了正確的升職加俸途徑。

這使得皇城卒們，越來越感激趙楷，做事也越來越認真。

皇城司的一切都朝著良性發展，越來越好。

此外。

鄆王府屬臣、仆人、馬夫、護衛等也都有厚賞，這一塊是鄆王妃曹薇負責。

與此同時。

皇城卒們找到了已故西北老兵劉冠那個被賣的女兒劉杏兒。

她才十三歲。

雖然受了一些身體上的折磨。

但因過于瘦小，又有咳病，并未被派出去接客。

此乃不幸中的萬幸。

這讓張虎、孫大山、焦重，包括在太師府蒸蟹黃包的白寶柱大喜。

這四人都是老光棍，無親無掛。

他們決定將劉杏兒當作自己的女兒培養。

趙楷直接讓她在曹薇的安排下，在鄆王府做了一名侍女。

如此一來。

既便于這些人照顧，也能讓這個可憐的姑娘，識識字，學上一些手藝。

曹薇待鄆王府人，那是出了名的仁厚。

但凡在鄆王府伺候過的，無人不提鄆王妃的好。

……

翌日午后，鄆王府前廳書房。

王佑快步走了進來，手里抱著一疊文書。

他將文書放到趙楷面前，道：“殿下，您讓我尋哪種買賣好，商人們眾說紛紜，有說絲綢，有說瓷器，有說酒茶，有說書籍，還無定論。不過，您要我找的商人，我倒找了幾位。”

“臣不敢說他們能完全合乎您的標準，但他們絕對最接近您的標準。”

王佑有皇城司相助，外有單獨的線人，將汴京城有能耐的商人調查一遍，并不費勁。

當即，趙楷便翻閱起來。

“這個不行，德行尚可，但絕對是個老實人，沒魄力，做不了大買賣！”

“這個也不行，漕運上出身，看似豪邁忠厚，實則只認江湖義氣，太俠氣，難成大事！”

“這個還是不行……”

“這個還湊合，但我感覺還不是我想要的合伙人。”

“不行！”

“這個不行！”

“還是不行！”

……

不到片刻，趙楷便將面前的文書翻了一遍。

沒有一個看順眼的。

他見面前已空，有些尷尬地說道：“先生，是不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王佑微微一笑，從懷中又拿出一份文書。

“殿下，你再看看這個！此人貪財好色，但對財取之有道，好色而不淫，是個很有趣的商人，我感覺，您會喜歡！”

趙楷打開文書，看到第一行就樂了。

“裴信，三十五歲，杭州人，城南馬二郎家棺材鋪掌柜。”

也就王佑這樣的人，敢向當朝皇子舉薦棺材鋪的掌柜。

要知。

棺材鋪代表著晦氣、催命，一般人都會避而遠之。

若有人將這份資料放在蔡京的桌頭，他能要了那人的性命。

趙楷認真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就樂了。

這個裴信著實是個妙人。

其曾在江南以售賣書籍為業，擁有書坊十余個，書館數個，腰纏萬貫。

最有錢時，在汴京城最貴的酒樓樊樓連包半年上房，在汴京城最貴的瓦子桑家瓦子尋十余名妓女喝花酒。

他去瓦子喝花酒，卻從不碰觸那些小娘子。

只是與她們喝酒閑聊，談天說地，通宵達旦。

有人覺得他是心里想，但身體有毛病。

也有人稱他在杭州有妻有女，身體正常，只是喜好與妓女聊天。

去年五月。

裴信與一起賣書的合伙人從杭州來到了汴京城。

其合伙人瞞著他，購買了一船禁止運往大宋之外的書籍，而欲將這些書運往高麗。

如此做，乃是暴利，但有違大宋法令。

裴信知曉后，直接選擇去官府舉報。

這導致那船違法的書籍和裴信斥巨資買下、準備賣到汴京城的書籍，全被開封府沒收。

裴信的合伙人被判處流刑。

因此事，裴信在金錢上損失慘重，還得罪了其合伙人后面的大人物。

此事傳出之后，無數商人覺得他壞了規矩。

出賣合伙人乃是商人大忌。

無論是江南還是開封府，都無人愿與他做生意。

甚至江南書商合伙抵制他，還有人下了追殺令，欲花三千貫要了他的腦袋。

裴信在杭州的家似乎也出了變故。

他不敢回杭州。

而在汴京城也是“名聲在外”，無人肯與他做生意。

很快，他就成了窮光蛋。

他剩下的錢花光之后，依舊處處碰壁，

為賺錢。

干過代書先生，冒充過算命的瞎子，還在碼頭當過車夫、挑夫。

直到今年五月，他才算在汴京城內找了個正經差事。

在馬二郎棺材鋪擔任掌柜。

馬二郎是個木匠，擅做棺材，但不擅賣棺材，棺材很好，但卻賣不出去。

他意外碰到裴信。

在裴信的一番試賣下，馬二郎棺材，甚是暢銷。

裴信不僅能將棺材賣給死人，還能賣給活人，五日之銷量，足以抵得上往昔一個月。

馬二郎不知裴信臭名遠揚，其店鋪又不大，故而就將裴信留下來看店了。

于是乎。

裴信白天賣棺材，晚上就去勾欄找個小娘子談天說地。

周而復始，樂此不疲。

趙楷看完后，喃喃說道：“曾做過大買賣，說明見多識廣；舉報無良合伙人，大義滅親，說明為人正直，知曉商人的底線是什么；賣個棺材都能賣的好，說明非常有經商頭腦，這是個人才啊！”

“明日一早，咱們便去城南馬二郎家棺材鋪。”趙楷說道，他最喜和這種特立獨行又有大能耐的人交朋友。

“沒問題。”王佑也變得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