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報案 打蹤
- 尋驢記
- 塞北李三
- 5339字
- 2024-11-21 21:52:54
八點鐘民警老霍來了。老霍是所長,名叫霍建貴,地痞無賴小偷最怕他,叫他活見鬼,一般民眾稱呼他老霍。看到門口蹲著倆個人,主動問:有事呀?郝二小和邱海子趕忙站起來。老霍又說,這不是三貴溝羊盤的老邱么?邱海子說,是我,這是我們隊長郝二小。郝二小急忙往前走了一步點點頭說,驢不見了,來給你們說說情況。老霍說,哦!進辦公室說吧。這時,又有倆個民警也來了,其中一個是女民警。他們順手將大鐵門敞開了。老霍對女民警說,托婭,你過來記錄一下。女民警說,馬上!卻進了另一間辦公室。托婭的名字讓人一聽就知道是蒙古族。
老霍認識邱海子是今年春天去過邱海子的羊盤,當時騎的摩托車去調查三隊牧民丟失羊群的事,所以認識邱海子。剛進了辦公室,女民警托婭拿著筆和記錄本也進來了。先登記了報案人姓名:郝二小,邱海子;案發地址是:巴音寶力格公社勝利一隊山口西側三貴溝羊盤。然后邱海子詳細說了一遍驢被偷走的現場情況,托婭用筆記錄著。老霍又問了一些問題,比如,現場有沒有遺留物,最近羊盤上來過甚人等。邱海子說,沒看到遺留物,最近也沒來過甚人。老霍沉思了一下說,我春天到你的羊盤時,記得有一條大黃狗,還朝著我汪汪汪叫呢,這次就沒聽到狗叫?邱海子說,嗨!夏天的時候,羊盤上來了一個收皮子的人,后面跟著一只白四眼狗,是一只母狗,我的黃狗是公狗,收皮子人走后,我的黃狗也不見了。黃狗沒拴過,從來也沒離開過羊盤,那次可能被四眼狗混走了。
老霍接著問:收皮子的人是哪里人?邱海子說,是本地人!我和他叨啦過,姓田,住在大壩口下面的團結,幾隊我記不清了,以前經常來附近的羊盤收皮子,最近沒來過。老霍若有所思地說,一次趕走四頭驢也不容易,現在已經早晨了,估計也走不遠。邱海子說,我那倆頭草驢是順毛驢,前頭有驢走就會跟著走,驢駒子更不用說,娘走到哪就跟到哪。托婭問:四眼狗是四只眼睛的狗嗎?郝二小笑著回答:不是四只眼的狗,是兩只狗眼上面有兩個白點或黃點,像四只眼睛一樣,老鄉把這種狗叫四眼狗,有白點叫白四眼,有黃點叫黃四眼。托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我和你們核對一下:一頭黑騸驢,戴籠頭韁繩;一頭青草驢,懷駒了;一頭灰草驢,帶一頭灰草驢駒,是娘們倆;共四頭驢。邱海子說,對的!郝二小補充說,黑騸驢是隊里的,倆頭草驢和驢駒是他自己的。
托婭又記錄了郝二小補充的話。老霍突然說,三隊的李毛旦老漢你們認識不?郝二小說,是打狐子的李毛旦吧,我認識。老霍說,那老漢是打蹤能手,你們請他去察看一下驢蹄蹤,看從哪個方向走了,這樣你們可以按方向尋找,省得亂跑白費力。我們現在很忙,旗局領導要求我們抽調警力抓賭呢,沒時間幫你們尋找,你們自己先找找吧。如果有群眾來報告案情或提供線索,我們會去找你們的,好吧!郝二小和邱海子謝過老霍和托婭后,出了派出所。
邱海子問郝二小:你認識李毛旦?郝二小說,對呀!還有點沾親呢,李毛旦的孫子娶得是我哥家的二閨女,送親時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去年冬天咱們村來了一個收狐貍皮的人,是河北理縣人,我領著去了李家,一下子收了四個狐貍皮筒子,你猜多少錢?還沒等邱海子回話,郝二小接著說,整整一百塊啊!我當時真的有點不敢相信,咱們一張山羊皮才賣兩塊錢,差一點的只能賣一塊八毛錢,狐貍皮是真值錢,讓我開了眼界了。邱海子說,我聽人說過李毛旦這個人,是個獵狐子的好手,也是打蹤的能人。郝二小說,就是的!前一陣子,山畔根前的水泥廠發生偷盜案,潮格旗公安局的人都來了,還請他去察腳蹤,后來案子破了,還獎勵他一條煙呢。他倆邊走邊說,往二中方向走。
這時,街道上的人也多起來了,小吃店也開門營業了,街道兩旁有賣菜的和買菜的。賣菜的大部分是附近的農民,買菜的幾乎都是從廟圪臺下來的511地質隊的家屬們,她們講話的口音與當地的口音不同,當地人說他們講得是侉子話。
他們來到二中的北大門。二中就是潮格旗第二中學,一中在后山的潮格旗旗政府所在地。二中的校園很大,有兩個大操場,南操場和西操場。東北角是一排排的教室和老師的辦公室,靠近北大門最后的一排房子是學生宿舍,很多牧區來的孩子可以住宿就讀。大門是敞開的,無人看管,附近的居民可以從校園穿行。他們進入校園后,校園里很安靜,學生們都在教室里上課。邱海子對郝二小低聲說,我們家潤月念初二,不知道在哪個教室?郝二小也低聲說,我們先辦正經事,就不要打擾孩子了。邱海子沒再說話。
二中的南墻外,就是勝利三隊的居民區,李毛旦就住在這里。出了二中的南小門后,拐了一個彎,來到一處院子外,院門開著一條縫,里面飄出清香味。倆人推門進入院子,院子不算大,院子中間有一顆果樹,是蘋果梨,樹干足有碗口粗,長得很茂盛,枝頭掛滿了蘋果梨,個個都有拳頭大,飽滿圓潤,有熟的,半熟的,半紅半黃的,枝條被墜得彎彎曲曲,有倆根枝條還用木棍綁成的支架托著,果實累累,讓人垂涎欲滴。
郝二小邁步上了門口的臺階,敲了兩下門,嘴里喊著:李叔在家嗎?屋里有人應聲說,進來吧!進來說話。倆人進門后,家里有些昏暗,左手邊的套間門開著,里面光線明亮,套間里的窗戶很大,窗臺下面有方桌,倆側有座椅,對面是一盤大炕,炕上的角落里背朝外坐著一人,扭過頭來看著他們。郝二小說,李叔在啊!那人把身子擰了擰說,哦!是二小呀!郝二小回答:是我,這是我們隊羊盤上的邱海子。李毛旦看了一眼邱海子說,哦!快坐!我手里的營生還沒完,手不能停,你們自己倒水喝,溫壺里有熱水,說完扭過頭去。突然又說,二小,你去院子里摘幾個果子,果子熟了,現在能吃了,我這兒很快就完事。郝二小說,好!起身去院子里摘果子去了。
邱海子看到李毛旦面前有個一尺見方的木匣子,旁邊有兩個圓形的小鐵盒子,還有小碗小碟子,碗碟里有丸藥狀的東西,正在將碗碟里的東西往小鐵盒里裝。郝二小很快摘了兩個蘋果梨,外間有水缸,水缸旁邊的凳子上有一個搪瓷盆,可能是洗手洗臉的盆。郝二小舀了一瓢水在盆的上方沖洗蘋果梨,又將果子上的水珠甩了甩,進了里間,遞給邱海子一個,邱海子也沒客氣,拿在手里就咬了一口,感覺很脆,水份很大,又有蘋果的酸香味。說好吃,真解渴!郝二小也邊吃邊問:李叔,家里咋就你一個人?李毛旦說,你們進門前,你嬸子摘了一籃果子去給拴住媳婦送去了,拴住他們住在前院。拴住媳婦可能有喜了。郝二小說,是么!這可是好事。拴住媳婦就是郝二小的侄女也是李毛旦的孫媳婦。這時,李毛旦將小碗碟,小鐵盒等放入木匣里,下地穿鞋,倆手捧著木匣子出了里間又出了外間,然后又進入院子里的另外一間小房子。
工夫不大,李毛旦返回外間,在外間嘩啦嘩啦洗手,還在手上打了肥皂,之后將洗手水潑到院子外,又舀了干凈的水再洗一遍,這才回到里間和郝二小邱海子說話。李毛旦說,我剛才在做狐子藥,手不能沾別的東西,現在沒事了。郝二小說,現在就做狐子藥?不是冬天才用嗎?李毛旦說,現在做好,焐兩個月后就更好用了。郝二小說,哦!是這樣。李叔,我們今天來是麻煩你來了,我們的驢被偷了,想請你去察看一下驢蹄蹤,看看從哪個方向走了。海哥,你把情況說一下吧。邱海子將現場的情況又說了一遍。李毛旦說,今天天不明發生的事,那我們現在就走吧!如果下午起了風,就不好察看了。李毛旦接著說,秋分以后的天,連著三四天好天氣跟著就有刮風的天,邱海子說,你說得太對了,從八月十二那天開始就是好天氣,可能很快就會起風了。放牧的人,打獵的人對天氣變化很敏感。
三人出了院門,李毛旦關上了院門,郝二小說,要鎖門嗎?李毛旦說,不用!你嬸子一會兒就回來了。邱海子說,我們先上羊盤吧?李毛旦說,我們村的前面有一段淺壕溝,一直通向山口前的洪水溝,照你說得,驢群進了洪水溝的話,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向東去了烏蓋公社的方向;另一種是從我們村前面的壕溝經過,一直向西,上了公路或者穿過公路繼續向西。我們先去村前的壕溝看看,如果能找到驢蹄蹤,就不用往上走了,直接向西察看就行。郝邱二人點頭贊同,也佩服老漢的判斷能力。走出村子約有二里地,已經是一片灘地了,灘地堿份大,不能種莊稼,灘地上長有耐鹽堿的雜草,有一種叫野蒿蒿的植物最多,牲畜不愛吃,收割晾干后只能當柴燒。在灘地里走了一百多步就看到了一條淺壕溝,東西走向。
三人到了壕溝邊,這一段壕溝的卵石越來越少,壕溝兩側牲畜的蹄蹤印卻很多,有牛蹄印,羊蹄印,騾馬驢的蹄印也有,看起來放牧的人也經常光顧此地。三人辨識著這些蹄蹤印。牛羊的蹄印最好辨認,一是看大小,二是牛羊的蹄印是兩瓣兒的;馬的蹄印也相對好認,成年馬的蹄印比較大。驢和騾的蹄印就相差無幾了。在壕溝的北側,有一串蹄印引起了李毛旦的注意,首先,蹄蹤印是向西行走的方向,再就是很多蹄蹤印有重疊現象,而且大的蹄蹤印里混雜著小蹄蹤印。
李毛旦順著蹄蹤印走了一段后,蹲下來仔細端詳了蹄窩印,又往前走了一段,在一處較為潮濕的地方,再一次蹲下看著一個大一點的蹄窩印,還在旁邊撿了一根細草棍兒,量了一下蹄窩的深度。又扒拉了一下蹄窩旁邊的浮土。然后站起來說:三大一小,確實沒錯!看來賊人向西走了。邱海子和郝二小有些疑惑,看著李毛旦,老漢的表情平靜而沉穩,盯著邱海子說,黑騸驢的身架不小啊?郝邱二人同時點頭,邱海子說,差不多有騾子的身架,真是一頭好驢,六歲口。
李毛旦說,有一個問題我有點不明白,就是出門前你說過,兩頭草驢沒戴籠頭韁繩,可是看驢蹄印,黑騸驢走在前頭,而不是在草驢后面趕著草驢走,沒有籠頭韁繩又不能拉著走,這是咋回事?難不成賊人還準備了兩套籠頭韁繩?邱海子忽然明白了老漢的意思,說我那兩頭草驢是順毛驢,前頭有驢走,就會跟著走。這話他在派出所講過,在李毛旦家并未提起。這時,李毛旦臉上有了笑意,上嘴唇的白茬胡子也翹了翹,更加成穩地說,這就對了!據我看,賊人是騎著黑騸驢。李毛旦指著一個大的蹄窩印說,你們看,蹄窩深,這肯定是身子沉,還有我一直沒有看到人的腳印,說明賊人騎在驢背上。
郝二小和邱海子似乎也有所悟,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驢蹄印上,全然沒有想到賊人的腳印。李毛旦接著說,你們看驢蹄印旁邊的浮土,新鮮而且有型,說明時間不長,如果時間長了,浮土就會塌陷。再看這個小的驢蹄印,有時在側面,有時和大驢的蹄印重疊。這就是,小驢駒有時跟在側面有時跟在后面。還有兩頭草驢的蹄印大小差不多,但深淺不一樣,說明有一頭身子沉,可能是那頭懷駒的草驢。
李毛旦的一席話,驚得邱海子差點跌到,順勢給李毛旦鞠了一躬:我的老天爺呀!我以前只是聽人說過你,今天我才見到真神了。好我的李叔,你這能耐,公安局的人也不如你呀!郝二小說,公安局的人還請李叔去破案哩。其實,邱海子也就小李毛旦十來歲,叫哥也是可以的,但他要和郝二小一樣也稱呼李叔,這也是他甘愿降低輩分的另一種佩服之情。李毛旦擺擺手,謙虛地說,這沒甚!我也沒有別的手藝,只會打蹤逮狐子。這時,一股清風迎面撲來,李毛旦看了一下天,又看了一眼陰山大壩口方向的天空,天空隱隱泛起黃色。他說,可能要起風了,咱們快點往前趕吧!三人加快了步子,順著蹄蹤印往前走,蹄蹤印時隱時現,走出約有三里地,淺壕溝完全變成灘地了,前面就是南北走向的公路了。在上公路的斜坡上有明顯蹄窩印。公路是沙石路面,來往車輛頻繁,路面上已經無法辨識蹤跡了。
他們穿過公路,在下公路的斜坡上沒有看到蹤跡,又在周圍察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蹄蹤印。此刻,風已經開始連續刮了,而且有越刮越大的跡象。李毛旦說,看來賊人是沿著公路上了前面的分干橋了。過了橋沿著公路繼續走是四支公社,再遠就是南渠和陜壩了;順著分干渠往東走是蠻會和聯合方向;迎著分干渠往上走是烏加河河灣方向。我猜,賊人來到這兒時,天也快亮了,賊膽畢竟心虛,不敢沿著公路繼續走,很可能迎著分干渠的渠背向西南的烏加河河灣方向去了。郝二小說,那聯合和蠻會方向有可能嗎?李毛旦說,聯合和蠻會方向離你們村近,賊人敢耍回馬槍?不過也不好說啊!郝二小說,渠背上的路是黃土路,現在風這么大,還能察看嗎?李毛旦說,看不了啦,只能看到這兒了。郝二小說,那我們先回東升廟吧。
回到東升廟的街上。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有步行的,有騎自行車的,有趕驢車的,做小買賣的人吆五喝六,當地口音和侉子聲交織在一起,一片喧鬧。邱海子掃了一眼從面前經過的驢車。郝二小看了一下手表說,李叔,麻煩你半天了,我們請你吃飯吧!李毛旦說,不用了,我早上吃的是羊肉炒米泡奶茶,現在一點都不餓。你們趕緊辦正事吧,我回去了。邱海子說,耽誤了李叔半天工夫,我們得感謝你呀!你愛吃羊肉,冬天臥羊時,我來給你送羊肉。李毛旦說,不用見外!誰還沒有個馬高蹬短的時候?好了!擺了擺手,與郝邱二人道了別,往二中方向去了。
邱海子對郝二小說,我們要不要把打蹤的事給派出所的人說一下?郝二小說,沒甚用吧!打蹤只是確定了一下方向,又沒有別的線索,有了線索再給他們說也不遲。接著又說,你餓嗎?餓了我們在小吃店里吃點東西?邱海子說,我沒胃口,吃不下東西。郝二小說,那咱們先回村?邱海子想了一下說,我得花時間尋驢去,后生他媽照看羊盤,讓后生放羊回來后抽空回去收葵花和玉茭子,你給他找個幫工吧。郝二子說,放心!沒問題。牛關鎖地少營生不多,我讓他給后生幫工。牛關鎖以前在羊盤上給邱海子幫過工。邱海子點了點頭,又說,你先回村吧,我上羊盤去。郝二小說,好!二人就此分手,郝二小往東南方向回村去了,邱海子沿著山畔上了羊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