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聽丫鬟們八卦,蘇云昭才想起來,母親院子里的守衛真是處處漏風,這讓她不得不懷疑,上一次母親中毒,怕是有人里應外合的結果,只是人員多雜,無從查起,自己目前也沒有可用的人。
暫時辦不了的事,多想也無用,蘇云昭溜達了一圈,還真找到了一塊兒空地,打算收拾出來,種上蔬菜的種子。
連著幾天的好天氣,讓人們產生了春去夏來的錯覺,這一天,卻是迎來了南風呼嘯,密布的陰云。巧的是,京兆衙門此時有一樁棘手的案子,正在審理。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就敢把我綁來!”被押上大堂的,正是蔣峰。
往日里折扇一搖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如今被反剪著手推搡著走,踉踉蹌蹌,氣質全無,倒是有幾分狼狽。
“我父乃四品大員,吏部左侍郎,你們無故羈押朝廷命官的家眷,王法何在!”
蔣峰被押上公堂后,堂外圍觀的百姓又多了一倍,堂內有蔣峰叫囂不止,堂外有百姓議論紛紛,公堂上那縮在一旁的老翁,戚戚哀哀,霎時間喧鬧非常。
“啪!”公堂之上,審案的官員一拍驚堂木,“肅靜!先有生民,才有王侯公卿,法為萬民,不拘尊卑!既然爾等皆喊冤屈,那便就此詳述,本官自有公斷!”
“大人明鑒,我平日嚴尊禮法,不敢懈怠,不知今日為何忽然將我強行帶到此處?”蔣峰一整衣擺率先發難。
“大人,小民要告蔣峰,強搶民女,行兇殺人,他殺害了我的女兒啊!嗚嗚嗚嗚…”蔣峰話音剛落,就看見剛剛站在一旁的老翁,就地一跪,指著蔣峰訴苦起來。
“你這老兒好不陰險,我與你都不認識,你怎的能這般誣陷與我!”
蔣峰霎時暴跳如雷,也與老翁針鋒相對起來。
“啪!”又是一聲驚堂木響,主審官再一次整肅公堂,“老人家,姓甚名誰,所為何事,清楚道來。”
“…是。”老翁哭得悲切,強忍著悲傷就要開口,不想被旁邊的一道聲音搶了先。
“回稟大人,草民楊遲,是一名訟師,受這位老翁所托,代寫訟狀,老翁椎心泣血,就由草民代其講述原委,不知可否?”
這位訟師書生打扮,聲音清亮,躬身抱拳,恭謹有禮,讓人心生好感。
“老翁,楊遲是你請的訟師嗎?”主審官一抬手示意起身,沒有答允他,而是先問老翁。
老翁看了一眼楊遲,見他鎮定地點頭,才點頭說是。
“既如此,那就你來講明。”主審官對著楊遲說。
“謝大人。堂上老翁名叫李貴,狀告蔣峰,誘拐民女李秀娥,將其暗害。李秀娥,京城人士,家住金魚胡同……”
楊遲開始娓娓道來,主審官一邊看著案堂上的訴狀,一邊聽著楊遲的講述,心思晦暗不明,又想到上面斬釘截鐵的決定,不由得又凝重了幾分。
案件聽似很簡單,李貴妻子生病早逝,他與年紀尚小的女兒李秀娥相依為命,李貴一家以磨豆腐為生,每天天不亮,李秀娥就出來跟父親一起賣豆腐,收攤后再回家磨豆腐,因為李秀娥容貌秀美,街坊鄰居都叫她“豆腐西施。”
一個月前,蔣峰無意間路過豆腐攤,看到了清純美麗的李秀娥,被其吸引,此后每隔兩天就來一次,蔣峰相貌堂堂,氣質溫潤,很快就博得了李秀娥的好感,但是李秀娥整日都有事要忙,還有其父李貴看得緊,蔣峰始終騙不得手,不禁心生歹念。
約莫十日前,蔣峰謊稱病重不能進食,想吃李記的豆腐,打發小廝來給李秀娥捎口信,并讓她親自送一趟過去。
李秀娥聽后著急萬分,不做多想,就拎上豆腐跟著小廝去了,可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天色將晚,李貴去蔣府問詢,門房卻說并沒有見過李秀娥,和李貴描述的小廝。
之后李貴找了一夜,找遍了李秀娥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她,于是就去府衙報了失蹤。
然而京城每天都有人報案,案件太多,派出去找人的衙役也忙得焦頭爛額,毫無結果。
于是李貴就去蔣府的偏門守著,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他找到了當初來找李秀娥的小廝,可那小廝非但不承認,還威脅說再糾纏就打死他。
李貴心想死了也沒事兒,總好過一個人日日煎熬,可是女兒的冤屈怎么辦,他不能就這么放棄了啊!
李貴走投無路,只得整日坐在衙門口以淚洗面,眼見眼睛就要哭瞎了,就看到面前迎來一位不茍言笑的小大人,小大人聽了他的愁苦后,決定盡力去查,沒想到這才幾天,就通知他開堂問審了。
李貴雖是貧苦百姓,也知道官場里的門道,小大人愿意盡力幫他,他就很感激了,如果今日不能讓蔣峰伏法,大不了他拼了老命殺他一回,也不虧了。
站在一旁的蔣峰,接連被兩次告誡不可喧嘩后,就悠哉悠哉地看著楊遲講述,他在對李秀娥動手之后,就已經想到了應對之法,只是姚府賞花宴上,出現了一個意外,蘇云昭,她好像知道些什么,然一個閨閣小姐平日不出門,他找不到機會下手,只得借著父親的門路,多方打點,如今也算是讓他有所準備,有驚無險而已。
堂上還有一位坐在側首的年輕官員,若有所思地看著主審官,神情分不清安慰還是玩味,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還望大人公斷!”
一時間眾人心思各異,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聽完楊遲的敘事,來龍去脈眾人皆爛熟于心,楊遲敘事清楚,聲音清亮,也是讓門外的百姓們聽得明白。
甫一說完,百姓們就開始議論紛紛,有說蔣峰人面獸心的,有說李秀娥不安于室的,有說李貴命運多舛的,也有說蔣峰和李秀娥私相授受不知廉恥的,談資多,悲憫少,這世道,品著別人的傷疤,仿佛能止自己身上的疼。
“原告李貴,訟師所述,是否屬實?”主審官鐵面無私,開始盤問。
“屬實,屬實。”李貴連連點頭。
“被告蔣峰,十日前,你是否命小廝去找李秀娥,讓她去你府上送豆腐?”主審官又問蔣峰。
“回大人,草民不曾讓小廝去找過她!”蔣峰拱手一禮,不慌不忙。
“你胡說!”李貴見蔣峰不承認,被氣得激動萬分,指著蔣峰的手顫抖不已,“那日我聽得清清楚楚,那小廝口口聲聲說著蔣峰蔣公子,幾日前我還在蔣府的偏門看見了他進去,我聽見有人叫他許五,他就是蔣府的人!更何況我家秀娥安分守己,如果不是你家小廝苦苦哀求,秀娥也不會去見你,她也不會下落不明,你這黑心腸的禽獸啊!”
李貴指著蔣峰搖搖欲墜,楊遲趕緊扶住李貴,勸慰他別激動。
“你才是胡說八道!我蔣府小廝逾百人,誰知道你會不會隨便指著一個就說見過!”蔣鋒拒不承認。
“你,你…”李貴氣得說不出話來。
“大人,”楊遲說,“當日蔣府小廝去找李秀娥時,時辰尚早,旁邊的攤位都還在,有人看見了那個小廝,能證明他說的就是蔣公子。”
這下不僅蔣峰驚訝了,就連李貴也不明所以,他哪里來的證人,那些攤主怕惹上貴人,都不敢給他作證。
楊遲對著李貴點點頭,成竹在胸,主審官說了一句:“帶證人上堂!”
一名婦人低著頭,由衙役帶著就走了進來。
“堂下何人?”主審官問。
“民婦張氏,在西市擺攤賣瓜子。”
“三月初七那日早上,你可有看見有人去找李秀娥?”
“是,民婦那日攤位就擺在李記豆腐攤的旁邊,那日除了買豆腐的人,民婦只見到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去找過秀娥,那人做小廝打扮,高高瘦瘦的,我在旁邊聽得清楚,他說的是蔣公子,然后秀娥就跟著她走了。”
“你這老婦,胡言亂語,莫不是跟他們串通一氣,想要栽贓于我!”蔣峰對著張氏疾言厲色。
主審官又問那張氏:“你可還記得那個年輕人的樣貌?”
“記得,那人左邊的脖子上有一顆痣。”
“對對對,我那天也看見了!”李貴在一旁激動地說。
“高朗,你去蔣府走一趟,問問是否有許五這個人。”
主審官擲出一枚朱簽,立在最前頭的捕役迅速上前拿起稱是,然后快速出去了。
“此案有新的證人和嫌疑人,待嫌疑人找到后再審,蔣峰嫌疑重大,先行收監,退堂!”主審官一拍驚堂木,瀟灑退堂。
蔣峰沒想到這主審官如此不給蔣家臉面,不禁怒從中起,指著他罵道:“顧望舒,你一個小小的同知,竟敢羈押朝廷四品大員的家眷,真是恣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