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在家嗎？”

吃過飯，陸辰便帶著張偉來到了黃三叔家。

剛走進院子，就聽見一陣狗叫。

一只剛滿月的小黑狗從院子里跑了出來，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對著兩人一陣齜牙。

“嘿！小狗啊！”

張偉笑了起來，他蹲下身，手指在地上敲了敲，嘴里發出逗狗的聲音：“來來來，到我這里來！”

小狗有些猶豫，向前走了兩步，又停在了那里，顯然在天人交戰。

窯洞門簾一掀，一個中年婦女走了出來，笑道：“是陸知青和張知青啊，來找你三叔？”

“是啊，嬸子！”陸辰笑瞇瞇地應了一聲：“有點事想跟三叔咨詢一下，剛才我們跑了一趟大隊部，正好遇見了會計，他說三叔回來了，在家嗎？”

“在家呢，在家呢，這不是前段時間去山上打了幾只野兔子嘛，都已經干好了，還有一些松菇和野枸杞，在家放著老占地方，你三叔就尋思著，歸整歸整，這兩天送去供銷社賣了！來，進屋吧！”

嬸子一邊說著，一邊從院子里拿了個扁擔，拎著水桶就往外走。

“好！”陸辰兩人也不去管她，徑直進了屋。

房間里，黃三叔正穿著他那身舊軍裝，規整幾個地上堆著的麻袋。

從敞開的口里可以看得出來，里面真的是一些曬干的菌菇，還有一些野菜之類的東西。

看著數量挺多，應該也就只有二三十斤干菜。

陸辰還沒覺得有什么，張偉眼睛就已經瞪圓了。

“支書，咱們后面這個大石頭山里竟然還有野菜和菌菇？我聽村里的老人說，這上面不是一毛不拔嗎？”

“一毛不拔那還能叫山嗎？”

黃三叔早就聽見陸辰兩人跟他媳婦在外面說話，身后有人說話也不驚訝，他一邊忙著手里的活，一邊回答道：

“你們別看那座山不起眼，那可是咱們大石村的寶貝，雖然沒有樹，但是該長的東西一點也不少。

春天的野菜，秋天的菌菇，夏天的野味和冬天的山豬，運氣好了那都是能夠碰得到的！

今年來不及了，等明年開春，大隊會抽時間組織人手上山采摘野菜，到時候你們跟著去兩回就明白了！”

三叔動作麻利，話還沒說完，手里的活就已經干完了。

他將最后一個麻袋封好，隨手抱起來摞在旁邊，這才拍了拍手轉身坐在炕上。

看了陸辰和張偉一眼，笑著招呼兩人坐。

“特意過來找我，是遇到什么事兒了？是不是開荒遇到了難處？回頭我讓二球再去指導指導你們唄，這種事就是耗功夫下力氣，除了有點磨人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陸辰側身坐在炕上，張偉自動站在他身邊。

“不是開荒！二球叔講得很明白，這兩天時不時就過去幫忙，生怕咱們這些城里的娃子不會侍弄，再把地給弄壞了。來來回回讓他多跑了幾十里山路，弄得我們還挺怪不好意思的！”

陸辰雙手攏在袖子里，輕輕靠在墻上，說話的時候臉上還有些感慨，仿佛真的是在表達感謝。

黃三叔擺了擺手：“多跑兩步路算不得什么，你們若是真的沒把地開出來，那就是罪過了！忙活了這么多天，進度怎么樣了？

眼瞅著就要十一月了，得抓緊點兒，過了月份天就冷了，地要是凍上，種什么都晚了！”

“可說是了！所以這次過來就想跟三叔請教一下，我們知青點若是想種土豆的話，隊里能不能支援我們一點種子？”

“這個……”

黃三叔沉吟起來，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他從身后的柜子上摸下來一個煙袋鍋，取了一小袋煙絲，塞進銅鍋里，用拇指壓實之后，又取了火才緩慢點燃。

用力使勁在銅嘴處吸了幾口，煙鍋里面出現火星，這才緩緩吐出一口煙。

這個過程中，陸辰一直沒有說話，就那么平靜地看著他。

張偉倒是有些著急，幾次欲言又止。

足足過了一分多鐘，黃三叔這才有些遺憾地搖頭。

“陸娃子，不是我這個做支書的不講究，你們響應號召，來咱們村支援農村建設，這是好事，我身為領導干部，理應多幫襯、多支持。

可是咱們村這個情況你也不是沒看到，家家戶戶連房子都蓋不起，能住得上窯洞的都算是富裕人家，就更不用說糧食的問題了。

咱們村也不富裕呀！”

“那隊里總該有些土豆吧？當我們知青點向隊里借點行嗎？”張偉忍不住說道。

“這個……”黃三叔又猶豫了起來。

張偉有些著急：“三叔，我們空手而來，總不會還帶著種子吧？若是村里不幫忙解決，光給塊地有什么用？你這不是……”

“誒！”

陸辰抬起手，阻止了張偉繼續說下去。他笑瞇瞇地道：“三叔，我們知道你的難處，所以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用錢跟大隊買！”

黃三叔有些遲疑：“這樣不太好吧？”

“沒什么不好的！大隊幫助知青點，提供良種，不讓我們餓肚子。

我們知青也不是只占便宜的人，花些錢來回饋大隊，也是應當應分的。

我想，這應該涉及不到投機倒把的問題吧？”

“哎喲喲，可不敢提這個！”

聽到這四個字，黃三叔像是被針扎了一下，連忙擺手，連聲道：“你這娃娃不知輕重，這事兒是能隨便提的嗎？”

“咱們這不是關起門來說話，又沒有在外面隨便嚷嚷，何必如此緊張呢？”

陸辰微笑：“三叔，你就給句痛快話吧，行不行，不行的話我們還得另外想辦法。

說不得就得湊湊錢，去一趟城里供銷社，看看能不能從那里多弄點土豆回來！”

戲都演到這份上了，黃三叔也就不再拿捏，爽快地笑了笑，點頭道：

“行啊，回頭我跟文書說一聲，讓他帶你們去庫里取一點，但是咱們大隊也沒多少富裕，最多能給你們撥二十斤，用來做種子足夠了！”

張偉連忙道：“二十斤有點少啊，三叔，給五十斤吧！”

三叔瞪了他一眼：“你當是天上掉下來的呢？還有五十斤，最多給你們三十斤！多了庫里就要空了！”

“行，三十斤就三十斤，價錢就按供銷社的算，如何？”

“不能夠，不能夠，那不是坑人嗎？”

黃三叔擺擺手：“供銷社前兩天洋芋要三毛四呢，貴得嚇人，咱們隊不用那么貴，你們給兩毛五就行！”

“多謝三叔，那我們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