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個圣誕節(jié)的下午，兩個朋友在分別近六個星期后再次見面。

烏爾里希在平安夜回到家，他等了一天，想看看利奧會不會出現(xiàn)；但當他既沒有來也沒有捎信時，他就開始去找他。

他發(fā)現(xiàn)他在書房里，仍然穿著睡衣和睡袍，躺在沙發(fā)上，被煙霧籠罩著。

烏爾里希笑著喊道：“你變成了一個悶葫蘆，“但看到這么多燦爛的活力被浪費，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朋友的到來讓利奧感到一絲驚慌。但他馬上鎮(zhèn)定下來，站起身來，急忙迎了上去。

烏爾里希看著雷奧紅腫的臉和浮腫的眼睛，大吃一驚。

“你怎么了？病了嗎？“他問道。

利奧笑著回答說：“這只是懶惰--懶惰發(fā)作了，僅此而已。“他給朋友的手按了一下，沒有力氣，軟綿綿的。

烏爾里希什么也沒說，只是繼續(xù)焦急地注視著雷奧的五官。

“請坐，別客氣。來杯熱飲吧。

咖啡、茶、格羅格酒、尼格斯酒，嗯？外面太冷了我更喜歡暴風雨旅途愉快嗎？從柏林到這里路途遙遠你為什么這么看著我？你很快就會認識我的

“請原諒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看別的東西“

“魔鬼來了別這么敏感，伙計。跟你說話得小心翼翼的現(xiàn)在，給我來一杯白蘭地。我這兒有老軒尼詩它能讓人起死回生“

“你知道我從不喝烈酒或甜酒“

“非常不明智非常不明智親愛的烏瑞克一個人應該滿足自己的身體需要。這是我們每個人都應盡的義務。

請恕我失陪了。“

他從寫字臺的柜子里拿出一壺白蘭地，匆匆地喝了三四杯，似乎對他有舒緩的作用。

“你會認為，“他笑著說，“我正在成為一個孤獨的乞丐。但是，我問你，一個孤獨的乞丐還能做什么呢？當他的心“

“你的孤獨是你自己的錯，“烏爾里希打斷了他的話。

“我有什么錯？“

“你對所有鄰居都很冷漠你似乎連去烏倫費爾德的路都忘了“

“嗬，嗬！“

“你過去的習慣是在圣誕節(jié)去烏倫費爾德“

“你來這里也很容易“

烏爾里希怔怔地看著他。他第一次意識到，和普通的友誼一樣，他們之間也可能會有摩擦。于是，他用更溫和、近乎愛撫的語氣繼續(xù)說道

“由于你沒有來找我，我不得不來找你。但我認為，昨天離開這么久，我有責任不離開菲利克塔斯。昨天的事就不提了，菲利克塔斯告訴我，我不在的時候，你只去過烏倫費爾德一次，而且還是最近才去的。“

“這個虛偽的女人！“他自言自語道，他對她的偽裝能力感到一種憂郁的欽佩。

“你的妻子不是你，“他無力地模仿她說。

“但她是我的一部分，“烏瑞克回答道。“現(xiàn)在你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和好如初，這本來會讓我很高興，如果“

“哦，是的，完全是這樣，“他在心里嘲笑道，而他來不及抑制的一陣苦笑，讓烏爾里希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再次驚訝地打量著他的朋友。

“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再那樣盯著我看了，“他喊道，把烏爾里希的每一個眼神都理解為缺乏自信。“不管我是否讓你滿意，你都必須忍受我現(xiàn)在的樣子。讓我再重復一遍我以前經常說的話，老伙計--你，就憑你那狹窄的胸膛和無病呻吟的性情，根本無法想象在這具強大而寬敞的軀體中肆虐的邪惡激情。

他用緊握的手敲了敲自己赤裸的胸膛，心想：“我真是個畜生！“

烏爾里希沒有回應，只是茫然地看著他，越來越無法理解他。雷奧意識到，他是如何一步步地失去了他的朋友。他清楚地看到了他內心的變化，就像他的心臟暴露在 X射線下一樣。在他自己看來，他就像一個笨拙的演員，對自己的_角色_感到厭惡，卻又再接再厲，要把它演到底。于是他繼續(xù)說下去。

“想想這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在美國，我有時在馬鞍上一坐就是八天，只有在為人類或野獸而戰(zhàn)的時候，我才會感到快樂。但在這里，我無所適從，我對這個洞有什么興趣？如何自娛自樂？要么粉身碎骨，要么一槍穿腦。看看我我現(xiàn)在躺在這里，從昨天早上就躺在這里了。他們把飯菜端到我的房間晚上我就悄悄上床睡覺等這些可惡的假期結束了，我一定會很高興，因為到那時，我至少又可以工作了；如果你能把它叫做工作的話。在莊園里匆匆忙忙，愁眉苦臉，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其實所有要做的事情都是全能的上帝在做，這都是徒勞無益的。但人總得干預，總得做點什么來抑制思考，把那些折磨人的可惡想法趕出腦袋。“然而，它們每天都在重復出現(xiàn)不管是逃避它們，還是像籠子里的豹子一樣守株待兔它們的負擔讓人難以忍受“

“你總是提到的這些想法是什么？看在上帝的份上，請解釋一下。“烏爾里希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焦慮，喊道。

雷奧發(fā)出了不和諧的笑聲。“你不會感興趣的，“他說，并斜睨了烏爾里希一眼。

烏爾里希猛地站了起來，開始在地板上踱步。他喘著粗氣，憔悴的臉頰泛起了紅暈。然后，他在雷奧面前站定，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說道

“聽著，我要嚴肅地對你說，老伙計。我也有自己的負擔。我從來沒有像今年圣誕節(jié)這樣強烈地感受到家的荒涼，因為那個本該圍著樅樹跳舞的小家伙不在家里。他本該回家的，但我妻子不愿意。現(xiàn)在家里的氣氛有些緊張，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好像不幸即將來臨。在自己的爐邊，我覺得自己是個陌生人！“

烏爾里希把瘦弱的手搭在雷奧的肩上，雷奧在他的撫摸下瑟縮了一下，烏爾里希繼續(xù)說道

“我現(xiàn)在唯一的快樂就是我作為政治家的活動。當然，這意味著不間斷的不懈努力。你知道傭金是什么嗎？但種子已經播下，到復活節(jié)時我們就可以期待結果了。我們的目標很可能已經實現(xiàn)。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我在柏林的作用會比在其他地方更大聽著六周前我離開家的時候，你在我看來還不錯；你可能有點嚴肅，但你說話很有道理，眼神也很清澈。現(xiàn)在我回來了，卻發(fā)現(xiàn)你的狀態(tài)如此糟糕，我不禁對自己說：'他看起來好像要去見魔鬼了'“。

“好吧，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這么說。“雷奧笑道。

“我并不羨慕你的自由，我的孩子，“烏瑞克回答道。“但我不禁在想，即使我失去了你的信任你把我當成了入侵者如果我在家，你也不會把事情搞成這樣“

“你覺得我有什么錯？難道我離開你的視線就不值得信任了嗎？“

“新年一過，我又要走了。天知道我回來的時候會怎么找你。“

“石破天驚，“雷奧笑道，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生氣了。

烏爾里希閉上了眼睛，被雷奧這種瘋狂的自我毀滅感動得熱淚盈眶。過了一會兒，他問

“你想再次旅行嗎？“

“不，“里歐簡短地回答道。

“很好。那我不走嗎？如果你覺得我就在你身邊，會對你有幫助嗎？

利奧迅速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蘊含著熱切的希望和痛苦；但隨后他不耐煩地把頭轉向一邊，回答說：

“謝謝你，我不需要守護者。“

烏爾里希臉色一變。“我希望，“他艱難地發(fā)音說，“你說的不是真心話。我愿意為你犧牲我的目標、我的抱負、我為之奮斗和生活的一切，而你給我的回答卻是對我和我們友誼的侮辱。我現(xiàn)在不知道是該把你當成病人還是陌生人。

全場一片沉默。利奧站了起來，一動不動地站著，拳頭放在桌子上。他經常感到無能為力和搖擺不定，而此時此刻，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殉道了。

他的內心涌動著柔和的情感，但所有的柔情都被欺騙朋友的嚴酷必要性所壓制，而這也是他永遠的承諾。稍有讓步，就等于承認了一切。

“你把一切都想得太悲慘了，“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閑適不適合我，僅此而已。我習慣了各種逸事，習慣了冒險和運動的生活，現(xiàn)在簡直無聊透頂，沒辦法。無所事事讓我血液不暢，思緒萬千。等到春天的時候，我就會變回我自己了“。

他怯怯地握住烏爾里希的手，回過頭來，烏爾里希也久久地凝視著他。烏爾里希仿佛用指尖感受到了他的朋友發(fā)生了難以名狀的變化。他們開始談論一般性的話題--農業(yè)和政治事務。但是利奧無法恢復平衡。他的談話是一種混合體。一會兒缺乏自信，一會兒又熱情洋溢。

冷嘲熱諷的笑話和沉悶的陳詞濫調交替出現(xiàn)，烏爾里希越來越感到困惑。

他們分手了--利奧對會面的結束感到如釋重負，烏爾里希則悲傷而沮喪。他悲痛地意識到，從他記事起，這段友誼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在里奧離開四年后，在他與拉登美麗的遺孀結婚后，這段友誼都勝利地存活了下來，而現(xiàn)在卻面臨著解體的危險。他對未來充滿了恐懼。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他家的門檻上，等待他的是一個如此出乎意料、如此可怕的打擊，它將把今天所有的陰郁印象從他的腦海中驅除。

當他到達烏倫費爾德時，發(fā)現(xiàn)菲利克塔斯歇斯底里地躺在地板上，老米娜在一旁照顧她，一片哀嚎。

半小時前，一封從威斯巴登發(fā)來的電報被他的妻子拆開。電報內容是

“您的兒子保羅病重了，原因是一場不幸的事故，學校當局對此難辭其咎。他在圣誕節(jié)前夕離家出走，可能是想家了。今天在鄰村被發(fā)現(xiàn)，有人在照顧他。高燒不退，醫(yī)生懇切地請求您立即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