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媽媽

“幾乎所有的孩子都要回家過圣誕節了。埃里希-弗羅本會留在這里，因為他沒有媽媽；弗里茨-勞斯基會留在這里，因為他只有一個監護人；還有伊夫，他來自印度，黃得像格魯耶爾奶酪。其他男孩都回家了我為什么不能回家呢？他們中有些人回家的路比我還長。

哦，我真的很想回家。我每天早晚都哭，因為我可能回不了家。還有六天就是圣誕節了。

圣誕樹亮起來的時候，留在這里過圣誕的孩子們就能收到他們的禮物了。學校的鐘聲也會響起。如果......也會收到禮物；因為校長給他爸爸寫了信，他爸爸說會用船把禮物送過來。

你有我想要的東西的清單嗎？也許丟了，那就糟了。不過我會再寫一份清單來確認的。

“禮物清單。

“1.一大箱鉛兵--真正厚實的鉛兵，有合適的身體，不是光滑的那種；它們不好。

“2.一個堡壘，一個真正的堡壘，有引水的橋和蓄水的壕溝，中彈的人就會掉進去。

“3.一門大炮

“4.另一門大炮，這樣就有兩門大炮，敵人也有兩門大炮，因為沒有這兩門大炮，就打不了仗。

“5.許多小炮。一支軍隊必須有大炮，擁有最好大炮的一方就能獲勝。

“6.動物園。如果......有一個動物園。

“7.筆擦；貓頭鷹形狀的筆擦最漂亮。

“8.本來是一把小刀，但被劃掉了，因為頭兒說，誰要是拿到小刀，就會被沒收。

“9.袖珍墨水瓶。克萊斯特就有一個，按一下按鈕就能打開。這是個好東西，而且不會弄臟褲子。

“10.除了糖果，我想不出別的了。當然要吃很多，因為沒有糖果就沒有圣誕節。

“啊，但我最想回家。親愛的，親愛的媽媽，為什么我不能呢？但如果我真的不能回家，我會盡力做好的。但一想到這些我就會哭現在男孩子們不再捉弄我了我得為此感謝艾菲兒有一次他們欺負我，把我弄出血了，但伊夫也很小，他拿著小刀去找那些大男孩，小刀被沒收了，但他們非常害怕。請寄很多很多的鉛兵來，我想分一半給伊夫。再見、

“愛你的兒子

保羅

“后記當我的包裹寄來時我會非常高興“

這封寫給明娜-胡特的信是在圣誕節前的星期天送到明斯特貝格的。菲利克塔斯讀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熱淚盈眶，但她還是沒有把信交給烏爾里希，因為他很可能會立刻動身去威斯巴登接孩子回家。

為了彌補對孩子的愧疚，她從最好的玩具店里收集了大量昂貴的禮物，這些禮物將成為保羅圣誕餐桌上的裝飾品。有兩大包禮物從柏林寄來，她正在從中挑選，因為出于母親的驕傲，她希望把禮物直接寄給兒子，而不是讓它們轉手。

她的閨房角落里散落著紙箱和牛皮紙，彌漫著她親手烘焙的杏仁糖和姜糖的香味。

菲利克塔斯正在忙著收拾箱子，為了確保箱子能及時從明斯特堡運到，這些箱子將由夜班火車送走。她的袖子挽到了紅潤的肘部以上，圍上了一條藍色的大棉布圍裙。她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情，對自己的工作樂此不疲。她跪在盒子中間的地毯上，把士兵們按戰斗順序排列好，親吻了一個朋奇奈羅的胡子，送給即將擁有它的親愛的孩子，還笑嘻嘻地看著一個氣球升到空中，氣球上掛著一個小梯子，一個玩具雜技演員在上面表演滑稽動作。

顯然，她正全神貫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但幫助她的明娜不時地觀察到，她會讓自己活躍的雙手突然落在膝蓋上，然后把目光轉向窗外，滿懷憧憬地望著窗外。

“您在等什么人嗎，親切的小夫人？“她終于開口問道。那張枯黃的臉上閃爍著好奇的神色。

菲利克塔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從渡船上的那個晚上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了，利奧還沒有露面。

“這就是紳士們的作風，“老裁縫說，“他們答應來卻不來。“

菲利克塔斯沒有告訴她任何關于她和里歐見面的事情，但是自從老婦人看到她那天晚上回來時閃爍著可疑的目光后，她就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了一起。

快到四點鐘的時候，門鈴響了。菲利克塔斯向門口跑去。

“待在原地別動，親愛的夫人“老巫婆說“如果他真的來了，你最好不要跳到他的喉嚨里“于是她咳嗽著蹣跚著去接待來訪者了。

菲利克塔斯跑進花園的沙龍，把耳朵貼在鑰匙孔上。當她認出大廳里傳來的是那個男人的聲音時，她把手放在心口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把自己扔進了扶手椅里。

老婦人回來了，身后的門半開著，她假惺惺地說：“馮-塞勒丁先生在那里，但我說夫人已經訂婚了

“馮-塞勒丁先生在那里，但我說過夫人在訂婚----“。

她斷斷續續地說，因為他站在那里。他把那個老女人推到一邊，沖了進來。

“終于！終于！“她平靜地向他伸出手，帶著憂郁的微笑說道。

“是的，終于，“他帶著生硬粗暴的笑聲重復道，他的笑聲讓她感到陌生。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變化。他的眼睛不安地轉動著，額頭上深深地印著憤怒的紋路。

她的良心從未平靜過即使她不知道自己又犯了錯所以她結結巴巴地問

“我又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嗎，這么快？“

“哦，沒有，當然沒有，“他反駁道，然后靠在墻上，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后他問烏爾里希什么時候來，并貪婪地注視著她的回答。

“平安夜之前不會，可能會更晚，因為在這里，我們要到圣誕節那天才分發禮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現在怎么了？“她假裝不安地問。

他又一次發出了難耐的短促笑聲。

“我有什么病啊，親愛的？與最迷人的表妹共進晚餐！她的丈夫安全地離開了，所有良心上的顧慮都被克服了，萬能的上帝自己就是幫兇。我還能有什么更好的愿望嗎？

“里歐，別這樣，你嚇著我了。“她說著，又蹲回了扶手椅上。

“你為什么要害怕呢，我親愛的孩子？“他握著她的手回答道。“這幾天我變得有點狂野，僅此而已。

就是說，我一直在試著不要來，就像我曾經是個可敬的人一樣。就是這樣！在渡口的那個承諾，親愛的--（以前我總是叫你親愛的，所以，現在我們這么親密了，我可以再叫你親愛的，嗯？）--那個承諾是垃圾，是你從我嘴里套出來的，因為你是個狡猾的家伙；還有----“

“里歐，求求你，你弄疼我了，“她抗議道，用手捂住兩只淚眼。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的手從臉上扯下來。

“你不能哭，“他咆哮道。“我不忍心看你哭。雖然我知道你的哭和你的笑一樣，都是一場鬧劇，但我還是受不了你的眼淚。為什么不笑呢？“

“哦，要是讓人聽到你這樣說話！“

“那又有什么關系呢？“盡管如此，他的目光還是有些焦慮地游移在半開的門上。

“我不能帶你進閨房，“她說，同時想到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包裹。剎那間，她眼前浮現出孩子對圣誕禮物充滿期待和興奮的畫面，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當下更重要的興趣。

他恐懼而憎惡地向門口伸出雙手。

“你再也不能讓我活著進去了，“他喊道。“你那該死的氣味鉆進我的腦子里，把我逼得半瘋。今天的情況會更糟十倍。但是我告訴你，“他的眼睛盯著窗戶，午后的陽光在窗玻璃上的霜紋上劃出了幾道細小的空隙。“在雪地里，這里晴空萬里，令人心曠神怡；這里寧靜而孤獨，一個人可以安安靜靜地說話。如果有心，還可以向世界發出蔑視的呼喊。穿上衣服，過來吧。

她高興地答應了，并迅速地在頭上纏了一條蕾絲圍巾，在薄如蟬翼的家居服上披了一件厚厚的毛皮大衣，在屋內無人看見的情況下，急匆匆地從門前走了出去。在這一點上，她忍不住大聲祝賀自己，而他也默默地祝賀自己。冬夜刺骨的寒冷迎面撲來，他們的臉都凍得通紅。太陽下山了。一彎皎潔的新月掛在東方鋼藍色的天空中，在馬廄的上方，馬廄的柵欄尖銳地插入空中。

谷倉里傳來打谷機的嗡嗡聲，除此之外，院子里寂靜無人。他們走過繞過城堡檐翼的小路，打開門閂被凍住的后門，進入花園。眼前的花園披著雪衣，閃爍著乳白色的霧氣。露臺四角的骨灰甕被白色覆蓋，墻上的葡萄藤像凍僵的孩子一樣蜷縮在稻草蓋下。

他們穿過草坪時，菲利克塔斯試圖挽住利奧的胳膊，但厚重的皮草阻礙了她的行動，她落在了后面。在種植園外圍的雪地上，他們迷失了方向，但他們仍然不想回頭。

他們默默地一字排開往前走，她努力踩著他的腳印。有一次，他瞥了一眼，問他們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她說，“讓我們繼續走吧。“

他們漫無目的地在種植園里閑逛。他們倆都有一種感覺，似乎想悄悄地離開，躲到人眼看不見的地方。

然后他聽到她的牙齒在打顫。“你很冷，“他說，“我們回去吧。“

“不，我不冷，“她四肢顫抖地說。“我只是穿了雙比較薄的鞋；“她淡淡地笑著指了指她那雙繡著金邊的拖鞋，由于急著出來，她忘了換鞋。

“他命令道：“馬上回頭。她撅了一下嘴，他為了制止她的反抗，又說：“不然我就背你走。“

她懇求地張開雙臂笑著說：“那就背我吧“

但他的勇氣消失了他收回了他的提議他說：“你最好還是走路吧““我們可能會被窗外的人看到然后就會有閑言碎語“

她聳聳肩，轉過身去。天色已經黑了。光禿禿的枝椏間閃爍著一抹夕陽的粉色，在夜色籠罩下的雪原上閃爍著玫瑰色的光芒。沒有任何動靜，只是不時有小堆雪從樹枝上落下，星星點點地落在地上。

當他們經過溫室時，菲利克塔斯指著玻璃窗上火苗舞動的倒影。

“我們可以在里面取暖，“她低聲說。

“我們最好還是去城堡吧？“他猶豫著問道，一邊暗暗側頭看了一眼火堆。

“不，走吧，“她輕笑著說，然后帶頭走進了玻璃屋。

他被動地跟在后面。小房間里堆放著一些木柴，火光照在上面，顯得格外神秘。它們看起來就像逐漸被隱藏的火焰吞噬的殘骸。火爐的門低于地面。爐門開在墻上的一個凹槽里，有三個臺階通向下面。火焰從燒紅的匾額中竄出，散發出潮濕的榿木燃燒的刺鼻氣味。

菲利克塔斯跳下臺階，來到凹處，正準備把凍僵的雙腳伸向火爐，這時她回過神來，又來到通往溫室的旋轉門前，在黑暗中呼喚園丁的名字。沒有回應，只有濕熱的空氣中水滴從樹葉滴到樹葉的聲音。

“現在我們安全了，“她笑著說，又跳下了臺階，對著溫暖的光芒滿足地嘆了口氣。

斗篷從她的肩上滑落，她靠在臺階上，身著藍色晨禮服的身影在白色毛皮的襯托下顯露出柔和的線條。火光在她白皙的頭發上閃爍，在她圓潤的臉上投下了紫色面紗般的光澤。

“你為什么站在那里，看起來像只老貓頭鷹？“她笑著說，為了看得更清楚，她把頭往后仰了仰。

里歐靠在一堆木柴上，陷入沉思，回答說：

“可惜你身上不長毛發““那樣你就會像愛麗的白色波斯貓“

“我的朋友，你難道不覺得你已經對我說了太多令人不快的話嗎？我對你表示好感，除了好感還是好感，可你卻堅持要像條暴躁的狗一樣。“

“其實是貓和狗“

“別再開愚蠢的玩笑了，過來坐下“

他聽話地坐在了爐子邊上，這樣他就可以俯視她伸展的身體了。

“我們不就像韓賽爾和格雷特爾嗎？“她問道，被他們的詩情畫意所打動。“現在給我講一個騎士和公主的美麗故事我們就十五歲了“

“你能感到如此天真無邪？“

“是的，“她回答道，“而且還愛上了；不是愛上你這個虛榮的人，而是愛上你將有幸把我介紹給的那位騎士。以前也是這樣，你不記得這讓約翰娜有多生氣嗎？多么憤怒！“

他眼前浮現出姐姐的猙獰面孔。他陷入了沉思，而她則繼續喋喋不休。

“老實說，當時我對你很失望。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好孩子，但是--怎么說呢？好像你不愿意，或者說你看不見。每天晚上，我都從窗子里向你的房間拋出美麗的吻，但你從來沒有注意到。但你還是瘋狂地愛著我這讓約翰娜非常惱火這也難怪因為烏瑞克也是個壞胚子“

烏爾里希的名字從她的嘴唇上俏皮地滑落，這讓她停頓了一下。她焦急地看了利奧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望著火焰。

“啊！“過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而且會變成這樣，“他喃喃自語，被無能為力的憤怒所震撼。

“什么意思？“她天真地說。

“女人！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正向深淵漂流嗎？“他伸出緊握的手指，驚呼道。

“請不要取笑我，“她哀求道，然后轉過身去，把臉半藏在毛皮里。

“說出來吧我至少可以知道你是否知道你在和我自己玩一個危險的游戲“

“啊，里歐！“她喃喃地說。“我不想想，我不會想。在一起是如此甜蜜。我只知道這些，我只關心這些。“

“起初，我們要懺悔，“他進一步責備道，“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我們要披麻戴孝，洗心革面。上帝知道，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使命。我的悔恨讓我遍體鱗傷，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一點誠實的細胞了。在我看來，我是如此墮落和腐爛，以至于當有人向我伸出手時，我幾乎要喊出'別碰我，別玷污你自己'。如果這就是一切的目的，那么它已經達到了。但我們現在所做的是悔恨嗎？告訴我，女人這難道不是新的恥辱嗎？“

“我不知道，“她嘆息著重復道。“我只知道這很甜蜜“

“你滿意了嗎？“

她在幸福的沉默中點了三次頭。然后她說：“你在這里，這就足夠了。“

“但你不問我來之前要忍受什么。你能想象一個人瘋狂地抓住僅存的最后一根自尊稻草是什么感覺嗎？我曾整夜在樹林里跋涉；我曾跑到腳底流血；我曾想累死也不來這里。但我還是來了。

他像一個饑餓無助的孩子，向她伸出雙手，發出懇求的呼喚，她用灼熱的目光傾聽著他的訴說。

“我可憐的孩子，“她低聲說，并伸手撫摸他的腳。

然后，他把臉埋在雙手中，痛哭起來。她驚恐地看著他。在她認識他的 16年里，她從未見過他的眼睛里有過一滴眼淚。

她跳起來，用雙手抱住他的頭，輕聲說：“里歐，親愛的，最親愛的里歐。“

她試圖松開他的手指，由于無法成功，便將嘴唇貼了上去。他沒有動。她的焦慮與日俱增，躍上臺階，跪在他身旁，用雙臂摟住他的脖子。當她看到這個巨人的身體和靈魂都被壓垮時，她朦朧地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愧疚。為了彌補自己造成的傷害，也為了淹沒自己的同情心，她想不出比親吻他更好的辦法了。她吻遍了他臉上所有能吻到的地方。她吻他的頭發，他的手，他的喉嚨。然后，她把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腿上，用愛撫的手指松開了他的雙手。

他像睡著了一樣，閉著眼睛，肌肉放松地躺著。他的呼吸短促而粗重，她長長地、熱情地吻著他的嘴唇。

他顫抖著睜開眼睛，半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閉上了眼睛。

“我們得走了，“她輕聲說，輕輕抬起他的頭“園丁可能會來偷襲我們然后一切就都完了“

他揉了揉額頭，慢慢站起來，搖了搖身子，然后靠在墻上。

“來吧，來吧，“她懇求道，把毛皮披在肩上。

“是的，我來了，“他說，然后順從地跟在她身后，跌跌撞撞地走到雪地里。

他在大廳門口停了一下。

“你不回家？“她震驚地問。

“他回答說：“是的，我要回家。

他說話的方式有些單調，近乎機械，這讓她無法催促他進來。

她喃喃地說：“啊，那是多么甜蜜啊！“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上。

他沒有回答，而是轉身離開了她，邁著不確定的步子向黑暗中走去。

她再次聽到他的聲音，是從馬廄里傳來的；然后是雪橇鈴鐺的叮當聲，一切都寂靜無聲。

當老米娜給女主人開門時，她看到了一雙因喜悅而神采飛揚的眼睛，和一張幸福微笑的嘴唇。

“感謝上帝！“她說，“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費莉西塔默默地從她身邊走過把自己鎖在臥室里那天晚上，已經來不及再想保羅的圣誕包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