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辛苦些,今夜便不要歇了,先找回諸位兄弟,再準備明日大典諸事。”淮隗語重心長道,“待此事完結,再休息恢復也不遲。”
“無妨,我在地下受的都是皮肉小傷,不礙事。”唐淵玩笑道,“再者說,淮府都已經塌了,我就算想休息也沒地方。”
“哈哈哈哈,二弟切莫傷心,等到吾等謀劃有成,得了真人之位后,便不用如此東躲西藏了。”
“想建多豪華的宅子都可以。”
此間餓鬼諸事,唯有這個所謂的造化,唐淵還沒太搞清楚。
如今看來,每一次的自祀法會倒不僅僅是為了豢養地下餓鬼,還有其他目的。
所謂獻祭,便是以祭品儀軌請求神魔相助,此法并非是魔道妖人專屬。
亦是道門正法。
步斗踏罡,召遣神靈,更是龍虎山最富盛名的手段。
每甲子年,十甲子年,百甲子年,龍虎山會分別舉行羅天大醮,周天大醮,普天大醮,三種不同規模的齋醮儀式,召請“三境至尊,十方上圣,玉京金闕天帝天真,十方師尊圣眾,三界官屬,一切威靈!”
而妖魔邪道向九幽獻祭的請魔祀鬼之法,相較而言就簡陋了許多,很多時候只需最簡單的血祭殺戮便可。
唐淵判斷,這些餓鬼口中所言的造化,可能就和血祭九幽有關,應是以此祭來謀求金丹果位,成就真人。
不過,這倒是讓唐淵稍稍放寬了心,說明此處的危機當是未至金丹層次。
金丹稱真人,神通廣大,壽至千載。
即便是在大晉亦可擔任一郡之守,鎮守一方。在偏遠之地,更能稱宗做祖,開宗立派。
許多中品世家的老祖,也不過是金丹而已!
面對衍法,唐淵尚有一戰之心。
可若是換作金丹真人,能逃得生天,都算成功。
淮隗又囑咐了幾句,便抽身離去。
今夜諸事只能靠他們自己,不便讓手下人族出動,是以每位餓鬼都身居重任,頗為繁忙。
唐淵尋了一個方向,七扭八拐確定沒人跟蹤后,便進了一個小巷,再出來時,又換了一個面孔。
此等緊要關頭,無論是本尊還是“淮氏二長老”這個馬甲,都不宜出現。
等他來到李府,也未敲門,而是尋至后院,輕輕一躍,便潛了進來,很快就在偏室找到了正在調息的于夢秋。
“什么人?”于夢秋一直都未放下警戒,唐淵還未至門前,她便有所感。
“師姐,是我。”唐淵輕一拂面,便露出了本相。
“若是被人知道你掌握了如此法術,定會對你防備十足,天生惡感。”于夢秋看著瞬間換人的唐淵,忍不住吐槽道。
一個隨時都能變成你的親近之人,甚至是你的存在,著實會讓人心生忌憚。
若以此法為惡,發揮的空間實在是太大了。
于夢秋不禁慶幸,若是自己的敵人掌握了此等法術,當真會讓人草木皆兵,日夜難眠。
唐淵回道:“但凡是精通神魂秘術的金丹真人都能窺破這層偽裝,此術看著方便,卻也只能欺負欺負下四境的修士。”
“這還不滿足!”于夢秋瞪大了雙眼,“金丹真人!還需精通神魂秘術!”
“你一小小的煉氣修士難道還想上天不成。”
如此生死危機之下,唐于兩人的關系倒是頗有增進,言語之間,也不見前幾日的生疏。
唐淵笑了笑,沒有接話,假行之術自然不是終點。
以此術為梯,領悟胎化易形這等天罡大神通,方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屆時,就算是元神真人,也休想輕易看穿他的偽裝。
“我們的任務有進展了。”唐淵收起笑容,正色道。
于夢秋面露喜色,“你打探到他們被關在哪里了?”
“不止如此。”唐淵頓了頓,“那群化人餓鬼也知道,不能得罪大晉,所以愿意放歸他們,換取吾等離開。”
“這么簡單?”于夢秋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此間該是另有隱情吧。”
唐淵點了點頭,緩緩道:“它們已經決定,明日便要將這滿城沙民盡數獻祭,殺個徹底,吃個痛快。”
“為防多事,才愿意放我們離城,等我們聯系上漁陽,再等援兵到達,這群餓鬼也該戮盡此城,遠遁他處了。”
唐淵停頓片刻,一字一句道:“你我是唯二能救他們的人了。”
聽聞此言,于夢秋不禁有些沉默。
按理說這海州城沙民并不算大晉子民,生死存亡都和她這個大晉巡查沒有干系。
這次任務如此超綱,他們兩人面對一堆衍化,通玄境的餓鬼,能救回這些同僚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只是......
于夢秋不禁想到了幼時翻閱的大晉巡查志:
景辰三年,慶余山,白額化山君,盡食一縣之人,南陽巡查捕之。
大衍七十一年,妖蝗亂青州,三年不得雨,大饑,人相食,離河龍王喚雨除妖。
武元三百一十一年,旱魃出世,赤地三千里,諸縣為墟,人皆死,天師降以雷罰。
簡簡單單的白描,卻為于夢秋埋下了一個仗劍行天下,斬鬼除妖魔的夢想。
她之所以選擇加入巡查司,有大半原因,皆緣于心中的劍俠夢。
可等她成為巡查后才發現,大晉承平已久,如今又非劫起之時,根本有那么災劫禍事讓她去行俠仗義,痛快江湖。
彼時的于夢秋還頗為遺憾,只覺得自己并未得到一展拳腳的機會!
可如今,機會擺在了她的面前……她才明白,那短短的幾個字,描述的并非是斬妖除魔的快意江湖事。
而是尸首成林,枕藉道路,是城郭皆空,白骨蔽野,是無數凡人束手無策的絕望赴死。
或許在今日離去后,巡查志上會多增一行:
正乾四十九年,漠西餓鬼食人,滿城皆亡,尸骨沉湖,幾增湖深。
短短幾個字,聽起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此時此刻,她就在這幾行字中。
對于夢秋而言,他們并非是可以隨口提及的數字。
于夢秋忍不住看向唐淵。
后者笑了笑道:“這決定的確很難做,所以才想讓師姐也選一選。”
于夢秋想了許多話,可話到嘴邊,卻實難出口,如此支支吾吾片刻后,她終于艱難說道:
“師弟,我想救。”
“嗯,那便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