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如雪,寒月似鉤。
行過萬里,西南古道便逐漸荒涼了起來,西風凜冽,吹的人都生出了幾分寒意。
即便唐淵一行皆有修為傍身,在此等環境下,疾馳一天一夜,身心亦是疲然不堪。
唐淵和于夢秋倒是尚能忍受,可那剩余的五人便有些堅持不住了。
幾人俱是祭使了甲馬神行之符,自出郡城后,便一路奔行,未有片刻停留,即便煉氣修士已可風餐露宿,不需水米,食氣而生。
但如此不間斷的催使符箓,幾人的真氣漸空不說,神念亦顯枯竭,寒風吹過,已是頭痛不已。
唐淵見狀,便讓幾人先停了下來,溫聲道:“幾位若是累了,便先在此地歇息片刻,恢復恢復真氣吧。”
“可……事態緊急,在這多耽擱一分,唐書令便多一分危險?!庇趬羟锩鎺б苫蟮目聪蛱茰Y,“道子難道不著急么?”
唐淵平靜的解釋道:“此事關乎我父,唐某自然著急,只是眾位兄弟若是如此趕路,卻是枯耗真氣神識,即便趕到,怕也是精氣兩衰?!?
“若是任務真需面對山匪妖邪,不得不戰斗,如此之舉卻是以勞追逸,殊為不智。”
“某家真氣尚有盈余,我便先行一步,也好探查些情報,等眾位兄弟到了,才好行事?!?
這幾人的修為俱可,即便不如唐淵,也算一大幫手,而且一路行來,未有絲毫怨言,唐淵言語之中自是頗多親近。
畢竟,他們亦算是在幫唐淵救父。
于夢秋思索片刻后,招了招手道:“李賀,你帶著眾位弟兄在左近先休整一番,我和道子先走一步,等你們到了地方再以傳言符聯絡?!?
李賀是一黑臉壯漢,身形魁梧,面容方正,只是站在那里,便帶了幾分江湖豪氣。
“那大人和道子就請先行,我和兄弟們稍事休息,恢復些許真氣,再快馬加鞭,奮力追趕?!?
其余幾人亦是紛紛應承。
于夢秋又看向唐淵,笑道:“在下尚有余力,不會拖累道子,不若帶我一個,也好有個照應。”
唐淵略一思索,便同意道:“那就麻煩于司長受累了?!?
幾人同行一天,彼此之間也做了初步了解,這位黛眉大眼的姑娘,年歲不大,卻已是巡查司副司長。
而且,唐淵依稀記得聽誰說過,她的來歷不小,是京城出身。
在大晉,除去道院,宗門之外,在各方郡府任職亦是一條修行的康莊坦途,許多未有資格進入道院的世家子弟,都會從此做起。
如此起勢之人,相較道院出身者,甚至更受皇權信任,算是正兒八經的大晉嫡脈。
“此事本就是我巡查司做的不好,自該盡力彌補,談何受累?”于夢秋面容堅毅,沉聲回道。
兩人稍稍收整一番,便拿出一張新的甲馬神行符,繼續向西趕去。
兩人又疾馳了數千里,終于在官道旁看到了一間名為如是的道觀。
“報告中所說的道觀便是此地了吧。”唐淵摘下甲馬神行符,打量著前方稍顯破敗的道觀。
“上報的商家皆言在此觀之前,尚可與商隊聯絡,在此之后,便失去了聯系。吾等所尋之地,就該在此觀前方?!?
“此觀尚在,那前次來的巡查小隊必然也來過這里?!碧茰Y沉聲道,“若有何差池,那便說明此觀便是罪魁禍首!”
不過,唐淵的這一猜測在進入道觀之后便打消了。
無他,只因這間如是觀未免顯得有些太過寒酸了。
整間道觀只有兩人,一者是垂垂老矣,白須至胸的老道,一者尚且年幼,滿眼稚意的小道。
小道不過一凡人,就連百日筑基都尚未開始,老道士也只得初入煉氣的修為,而且觀其周身氣血,已呈衰朽之勢,顯然是壽元無多之輩。
慘,十分凄慘。
大晉崇道抑佛,很少能看到如此落寞的道觀。
雖說當今天下是正一道治世,但龍虎山并不排外,各大道宗在大晉開枝散葉,傳承極多。
不僅是修道之人多,百姓也大多崇道,凡是道觀,別管有名與否,大多不缺香火。
所以,唐淵才會驚訝這如是觀怎會混到如此凄慘的境地。
不過,這也說明了那禍事多半不是此觀所為。
漁陽郡城的商隊,尤其是行走于西南古道,直通西漠的商隊,都會供奉修行之人護航。
唐淵覺得就憑這老道的衰朽的模樣,能不能打過筑基修士,甚至氣血充沛的武者都是疑問。
唐淵和于夢秋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那位枯坐在三清神像前的老道士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原本已經佝僂至半彎的腰都直了三分。
“散修道士關如是見過道院道子,老道這寒觀實在是一貧如洗,倒是讓道子見笑了?!?
“觀如是,如是觀,這名字倒是頗有意思?!碧茰Y一邊在心中暗自思索,一邊拱手一禮道,“道院唐淵見過道長,不瞞道長說,吾等此行卻有一事,欲向道長討教?!?
“道子客氣了,不知何事還請道子講來,凡老道所知,定不保留?!崩系朗繚M臉誠懇道。
“不知道長這幾日可曾看過巡查司之人?!碧茰Y在說話的時候,神念仔仔細細的觀看著老道的表情,若有絲毫細微的變化,必能第一時間察覺。
但老道士卻十分坦然的笑道:“我一猜,道子便是為此事而來?!?
“兩日前,的確有一行七人到了如是觀,說是要探查商隊失聯之事,還問了老道幾個問題,最后在觀中稍事休息,吃了頓便飯,就繼續向前了。”
“不知他們問了什么問題,道長又是如何回答的?”
“幸虧道子來的及時,若是再晚來幾天,以老道這愛忘的性子,怕就會記不太清了?!?
老道士一臉笑意的回道,“老道記得為首那人先是問了過了此觀的商隊可還有消息傳回?”
“前方可有沙匪妖邪阻路?”
“可還有人和他們背道而來,反向漁陽行進?”
“老道的回答則是,商隊自過此觀之后,再無消息傳來。若按往日常理而言,諸商隊都在老道這里留了傳音符,待到了下一落腳休整之處,便會傳音回至,以報平安,老道再轉給前處,可近幾月的商隊都是一離此觀便再無消息傳回。”
“至于沙匪妖邪,老道卻是未曾聽說,過了此觀,前方亦是一片荒蕪,需得再行千余里,當是海州城,此城毗鄰方圓萬里內最大的一個海子,因而得名?!?
老道說的有些累了,停下來喘了口氣繼續說道,“說是城,其實就是左近百姓為了那海子聚在一起堆砌的土城。”
“至于第三個問題,老道亦是疑惑不已,近幾月來,老道竟然未見一人自西方而來,須知老道這如是觀的香火便靠這兩方行走之人貢獻,如今卻是斷了來源,若非此觀只有我和這娃娃兩人,所食極少,怕是早已耗盡存糧,餓死在此處了?!?
聽完老道所言,唐淵和于夢秋對視一眼,俱是心生不妙之感。
只覺得前方好似有一龐然怪物,正在吞噬著往來于西南官道的萬事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