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酒宴正酣,正有多人離席。
劉和來到陶謙面前卻也不顯得突兀。
可如此之言,仍把陶謙驚得端著酒杯一時無言。
稍作停頓后陶謙才說道:“我知彥成來回徐州前曾在江夏剿匪討賊,有文韜武略……可一郡之地,所言非小,彥成莫要說笑?!?
劉和感覺到,陶謙心動了。
他看了看周圍,說道:“和受使君恩惠,豈敢誆騙?只是此處并非商議大事之所?!?
陶謙聽了,略一猶豫便起身說道:“彥成與我同來?!?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內(nèi)室,雖說前廳的喧鬧聲仍能傳入耳中,但周圍已無旁人了。
劉和直言道:“不敢欺瞞使君,我所言之地,正是沛國!”
“沛相陳公乃下邳人士,今下邳相空缺,下邳在使君治下漕運安順,百姓安居,下邳之人皆念使君之恩德也?!?
陶謙坐鎮(zhèn)徐州,對于周邊之事自也是十分關(guān)注,聽到劉和提起下邳便明白了緣由。
要說他對于沛國毫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可問題在于沛國已經(jīng)被袁術(shù)看上了。
劉和當然明白陶謙的擔憂,他說道:“使君,當即沛相終究是朝廷所任。且我聽聞下邳陳登正在廣陵郡任縣長,素有才能,使君何妨征辟其為屬吏?”
陶謙聽后,卻忽然改了一副面容,帶著冷笑問道:“那陳漢瑜素來持重,自成為沛相以來,只知固守本地,并不與外多聯(lián)系。如今他遇到了困難,卻是想到我了?竟還托付彥成來當說客?!?
劉和見狀,心中暗罵一句麋竺不靠譜。
聽著陶謙的語氣,此前陶謙應當嘗試過與陳珪交好,只是沒有得到陳珪的回應。
而麋竺受不知是不是受陳珪還是陳氏別的人之請,竟沒把這事告訴他?
亦或是陳氏得罪了陶謙而不自知?
劉和一時竟有些遲疑。
正見陶謙冷笑看他,忽得應道:“使君所言,我初回東海,并不知之。不過以在下之淺見,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自董卓入雒陽不過兩年有余,在此之前,誰又能想到天下會是如今這般局面?我素聞將軍有匡扶天下之大志,正當不拘一格,收英雄之才!”
眼見陶謙正色,劉和便將早已準備好的腹稿一一說出:“使君威揚四海,名重天下。天下既亂,徐州四戰(zhàn)之地,百萬之眾,然有使君在此,方為一方樂土。然若要迎大駕於西京,復宗廟於雒邑,號令天下,以討未復,竊以為尚不足也?!?
“青州黃巾猾亂,賊寇橫行,州郡空虛。冀州有公孫與袁氏爭鋒,兗州有曹操劉岱張邈等分領(lǐng)各處,多從紹,豫州已被二袁視為私產(chǎn),從術(shù)者眾?!?
“敢問使君,如今各處皆有亂戰(zhàn),可待到戰(zhàn)事結(jié)束,四處皆有歸屬,使君雖有徐州,可四方皆歸他人所有……彼時,相鄰者與使君是敵是友?”
“和雖不才,然自長安一路走來,明白一個道理——居安思危!”
劉和說完,只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而陶謙一臉正色的聽完后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
他并未告訴劉和自己打不打算幫助陳珪,反而問道:“既然彥成覺得徐州的未來并不明朗,那以彥成之見,徐州前路幾何?”
劉和知道,想要說服陶謙,必須拿出真材實料。
如果說在南陽的時候他還只是個紙上談兵的穿越者,那么經(jīng)過江夏剿匪的磨礪,劉和不敢說自己多么多么厲害,但結(jié)合后世一些考究的經(jīng)典網(wǎng)文熏陶和各類鍵政的洗禮,理論聯(lián)系實際,提出一條看起來可行的大略問題不大。
“今之沛國,使君彈指可定,其后豫州之梁國、魯國,亦可為使君出兵所制,如此,豫州可得半也。還以征討青州黃巾,以入兗州,泰山、山陽亦可歸于使君也。至于青州,本就殘破,而公孫、袁氏皆任命青州刺史,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府君可趁機去漁翁之利也!”
“而丹陽本為使君故里,由此南聯(lián)揚州,使君之眾可橫跨五州也!由此,夸淮河南北,收英雄之才,號令天下,以討未復,以此爭鋒,誰能敵之?”
劉和當然知道這份“大略”看起來很美好,但實行起來卻很有難度,沛國也就罷了,畢竟惹到袁術(shù)就算是惹到棉花了,可豫州的曹操絕不是好相與的。
可這畢竟是大略嘛,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放嘴炮,真要達不成,那也是執(zhí)行者的問題。
劉和說著,一直留意著陶謙的表情,卻見陶謙忽然一聲嘆息:“大司馬有個好兒子??!”
“我那兩個犬子就說不出彥成今日的這番話……”
劉和見陶謙忽然轉(zhuǎn)了話題,不知其究竟如何作想,總不能真讓他拜為義父吧。
不過劉和在抵達東海之后,的確和陶謙的兩個兒子打過照面……不能說他們是為非作歹的紈绔子弟,但也的確是中人之姿。
略一思索,劉和說道:“兩位賢兄都是謙謙君子,只是恰逢亂世,缺乏施展才華之所?!?
若是太平盛世,陶謙的二子說不得能夠靠著陶謙的蔭蔽過得不錯,可現(xiàn)在不是天下大亂了嗎,又有幾人能夠獨善其身?
陶謙擺了擺手:“彥成不必安慰我,他二人是什么情況,我自知之?!?
然后陶謙才重回正題:“我為徐州刺史,按理來說,謹守徐州之土而已,州外之事不歸我管轄,由此終老,也算是不負朝廷信重了。”
劉和聽得陶謙似有拒絕之意,正要再勸,卻話到嘴頭又收了回去。
卻見陶謙拍了拍他的肩膀:“彥成隨我回宴會上去吧,莫讓賓客們等急了?!?
“是!”劉和并未糾纏。
他感覺到了,距離陶謙答應,只差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了。
等到劉和跟隨著陶謙回到宴會大廳時,其內(nèi)和他離開時似乎沒有什么兩樣,很快便有東海相劉馗來尋陶謙飲酒,劉和趁勢退去。
剛剛坐定,麋竺便湊了上來,問道:“使君可聽了彥成勸說?”
見到麋竺,劉和就想到了此前之事,立時拿著陶謙此前提到的與陳氏之間的不愉快來質(zhì)問麋竺。
麋竺聽后卻是一臉的委屈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見其一臉真誠,劉和權(quán)且信了。
然后才答道:“陶使君并未答應。”
麋竺聞言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可還是強顏歡笑道:“多謝彥成在此間奔走?!?
“不過以我觀之,倒也不是全然沒有機會?!眲⒑驼f道。
麋竺立時喜道:“還請彥成相助,此恩永世不忘!”
劉和卻拉著麋竺問道:“自方才我就在想,子仲頗得陶使君信重,按理說此種事由子仲來說似乎更能得陶使君信重,如何需要我這么一個外人先開口呢?”
麋竺稍加糾結(jié)后才答道:“彥成不知,我因財貨得以在使君處晉身,卻是人微言輕。此外,我與陳公的聯(lián)系雖久,卻并不為外人所知,若是使君知道了,反而不美。這便是緣由了,原本不該隱瞞彥成的,只是……唉,還望彥成替我保密。”
或許是因為向劉和說了心中的秘密,麋竺的口風也松了些,忍不住說道:“使君哪里都好,唯獨在面對一些名士之時,未免過多計較了些。不過彥成面對使君素來有禮,無張子布之憂?!?
所謂張子布,就是未來的東吳名臣張昭。
按照漢家制度,刺史每年可以舉一位茂才,而陶謙在擔任刺史的第一年就舉薦了徐州彭城張昭。
可這年頭,舉主與被舉薦者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不是所有的舉薦都能得到回應,而張昭就拒絕了陶謙的舉薦。
說出來的理由可能是什么自詡德行才能之類的話,亦或是干脆不想當官,但在陶謙看來,就是張昭看不起他,直接派人把張昭抓了起來。
最終,還是因為應了陶謙征辟的別駕趙昱從中說和營救,陶謙才放了張昭。
陶謙性情,由此可見一斑。
他并非什么好好先生。
劉和由此也大約明白了麋竺的擔憂。
不過他還是未將說服陶謙的機會告訴麋竺,只告訴麋竺他要先回去好好考慮一二。
最終,麋竺神情復雜的走了。
而劉和也并未久待,而是端著酒杯找上了趙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