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色漸黑的時候，仆人們來報，說是公子利的馬車已經(jīng)到了府門口。小雅交代了由僮幾句便迎了出去。

深藍色的天幕上，一輪新月剛剛升起，淡黃色的月光下，兩個妙齡少女提著紅色紗燈站在馬車前，笑盈盈地看著小雅。馬車旁，公子利金冠束發(fā)，玄衣玉帶，右手按劍，正與侍衛(wèi)符舒輕聲交談。

“小雅見過公子，見過符舒先生。”小雅稍稍提起裙擺走至車前，抬手肅揖。

公子利伸手將她扶了起來：“今晚我會讓符舒一直跟著你，你只管放心——”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兩只眼睛直直地看著小雅。

小雅心中了然，彎了彎嘴角笑道：“公子難道今日才知小雅月下碧眸？”他醒轉(zhuǎn)過來，自嘲一笑：“是利失態(tài)了。早前就聽伍將軍說過，外面對你也有些傳聞，只是今日才得一見。”

“那我可是嚇著公子了？”

公子利失聲笑道：“是啊，有美人兮，其華灼灼，其才佼佼。吾之禍兮？吾之福兮？”

“禍福相依，公子何須憂思？”小雅轉(zhuǎn)頭指了指馬車，“穿著這身衣服，我可上不去。”

“我扶你。”公子利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上馬車，兩名少女也隨符舒一起上了車。

“駕！”御人一拉馬韁，一行人驅(qū)車前往太子府邸。

秦國太子府建在雍城北角，小雅坐在車里探出頭去，遠遠就能看見他府中巍峨聳立的一座高臺、三座高榭。不知這奢華府邸又花了多少公室的錢財，賠了多少苦命的勞力。

小雅感嘆間，車子轉(zhuǎn)眼已到了太子府前。

這個時候，太子府外已是車馬云集、賓客如織，熙熙攘攘，無比熱鬧。公子利的馬車一停下來，立即有太子府的寺人前來指引。公子利和符舒先行下了車，兩名少女扶著小雅緊隨其后。經(jīng)過大門時，候在門口等待入府的賓客齊齊向他們看來，幾個身著華服的貴女更是對著小雅毫不避諱地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小雅跟著公子利過了府門，一路行至高臺。高臺之上，燈燭高照，鼓樂齊鳴。太子绱半摟著一名紅衣女子迎面走來。小雅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顫，是蘭姬！

此時，蘭姬也正好抬眼向小雅看來，疑惑、不善。難道她認出她了？

小雅原以為蘭姬只會在宴席上獻舞，屆時賓客云集，她定然不會看到她，誰料這一入府就和她面對面撞上了。

小雅朝太子绱行過大禮后，乖巧地站在公子利身后，雙目視地，盡量隱藏自己的存在。但可惡的太子绱卻沒有打算放過她，他笑著走到公子利面前，調(diào)笑道：“四弟姍姍來遲，原來是接了伍府的小美人。如今伍將軍不在，你可越發(fā)逍遙了。”宴席還未開始，太子绱就已微醺，他繞著小雅轉(zhuǎn)了一圈，笑著對懷里的蘭姬說：“依我看，用不了兩年，你蘭姬的美名就要被這小兒搶走了。到時候，天下男子只知伍氏小雅，卻不知你鄭國蘭姬了。”

蘭姬聞言右手輕輕一抬，掩唇嬌笑道：“那忘得最快的那個，一定就是太子你了！”

太子绱聽完哈哈大笑，抓起蘭姬的手放在嘴邊一吻，說道：“這小兒美則美矣，但是性子太差，無趣無趣，怎比得上蘭姬你善解人意？”

“太于可真會哄人。”蘭姬說著突然轉(zhuǎn)頭盯著小雅，用楚地方言問道，“貴女可是楚人？”

小雅心想，她果然是起了疑心，于是裝出一臉迷惘的樣子看著公子利。

“她是在問你是不是來自楚地。”公子利細心地替小雅解釋，轉(zhuǎn)頭又對蘭姬道：“蘭姬莫怪，她不通楚語。”

“哦，是這樣啊！伍氏原是楚國大家，怎么伍氏族女倒不通楚語了？好生奇怪。”

小雅欠身行了一禮，徐徐道：“小女自出生起便一直待在秦國，自視為秦人。當年楚平王無道，令伍氏一門幾近滅族，所以就連將軍也從不在府中說楚語。”

“是嗎？貴女竟不是楚人。那......”蘭姬紅唇一抿，正欲再問，這時，太子绱把臉色一沉，叱問道：“蘭姬之意，莫非是說這天下只有楚國能出美人，我秦國大好河山就養(yǎng)不出幾個水靈的姑娘？”

“當然不是。”蘭姬立馬賠上笑臉，將整個身子朝太子绱身上靠了靠，“都是奴家的錯，太子可千萬莫。”

蘭姬臉蛋兒嬌艷，身段更是婀娜，她這一靠讓太子绱飄然欲醉。公子利見機道：“長兄有美在側(cè)，臣弟就不叨擾了。現(xiàn)下，想先帶小雅四處看看。”

“去吧，宴席開始的時候可要回來，我給你在身邊留了好位子。”太子绱揮了揮手，公子利他們便行禮退了下來。

三刻之后，大廳內(nèi)的賓客陸陸續(xù)續(xù)多了起來。從他們的穿著和言談來看，宴席上除了秦人之外，還有不少來自楚國、鄭國、大荔國的人。在小雅他們正前方甚至站了幾個奇裝異服的南方蠻人，但是唯獨沒有發(fā)現(xiàn)晉人。

小雅小聲問公子利：“公子，前面那幾個人看裝束有些奇怪，難道太子與巴、蜀也有聯(lián)系？”

“伍將軍這幾日不在，所以你不知道——秦國近來怕是要惹兵禍了。”公子利回頭看了一眼在高處飲酒尋歡的太子绱嘆聲道。

“要打仗了？可是起了什么爭端？”

“太子欲發(fā)兵攻晉，但君父不肯，太子便自作主張聯(lián)絡(luò)了巴、蜀兩國國君，意欲借兵。”

“秦晉不合多年，但晉是強國，這天下原先只有齊、楚才敢與之抗衡。吳國攻楚之后，便連楚國也日漸衰弱；艾陵之戰(zhàn)，齊國又失十萬精兵。中原大地，以晉獨強。秦國在此時與晉開戰(zhàn)，實是下下之策。太子這般行事，莫非是受人挑唆，想學(xué)那吳王夫差一爭天下霸主之位？”

小雅剛說完，公子利就沉下了臉色，極嚴厲道；“看來這秦國的軍報進了將軍府就到了你這小兒的手里。被我聽到是無妨，若被有心人得知，伍將軍恐難逃血光之災(zāi)！

“公子恕罪！”作為一個女子來說，小雅知道的秘密的確太多了，伍修晏對她不加限制，卻并不意味著別人也會認同他這樣出格的縱容。

公子利見小雅面生難色，便緩下臉來，徐徐道：“如你所知，吳王自戰(zhàn)勝越國之后，又發(fā)兵助魯攻齊。夫差此舉可以說是將自己爭霸天下的野心放在了各國請侯的面前。艾陵一戰(zhàn)，齊國大敗，吳國下一個目標就是晉國。”公子利說著將她帶出了鼓樂喧囂的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