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記

##序章魔導引擎

清晨的陽光還未驅散霧靄，伊斯塔黎頓的天空就被蒸汽和煤煙染成了鐵銹的顏色。

艾倫站在工廠后巷，仰頭望著頭頂交錯的管道。無數根粗細不一的鐵管像某種巨大怪物的觸手，將整個下城區牢牢纏繞。

蒸汽在管道中奔涌，發出低沉的轟鳴。

十六年了，他第一次覺得這個聲音如此刺耳。

“喂！新來的！發什么呆？”一個嘶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轉身看去，車間主管埃里克正站在后門口，手里舉著油膩的工作清單。他的右眼是一個鑲著銅邊的單片眼鏡，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冷酷的光芒。

“對不起，馬上就去！”艾倫抓起工具箱，快步走進車間。

雷鳴機械廠的車間里永遠彌漫著機油和魔力混合的氣味。十幾臺魔導引擎整齊排列，每一臺都像一頭沉睡的巨獸，等待著被喚醒。

“3號機出了問題，”埃里克指著角落里的一臺引擎，“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艾倫點點頭，走向那臺老舊的機器。這是廠里最古老的一批魔導引擎，外殼上的銘文已經模糊不清。

他熟練地打開外殼，檢查內部構造。齒輪、活塞、導管，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直到他看見了核心位置的魔法晶體。

那枚本該發出幽藍光芒的晶體，此刻正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怎么樣？”埃里克在身后問道。

艾倫咽了咽口水。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魔力失衡，晶體即將崩潰。但說出來，就意味著至少三天的停工檢修。

“只是一些小問題，”他說著，合上外殼，“我很快就能修好。”

埃里克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笑了：“很好，這才是聽話的好孩子。開動它吧。”

艾倫的手停在啟動桿上。那抹紅光又在腦海中閃過。

就在這時，工廠的大門被推開。一群穿著考究的人走了進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年輕人，金色的卷發整齊地梳在腦后，臉上帶著優雅的微笑。

塞巴斯蒂安·艾森伯格，這座工廠的少東家。

“別傻站著！”埃里克低聲喝道，“還不快啟動？”

艾倫深吸一口氣，拉下了啟動桿。

齒輪開始轉動，蒸汽在管道中奔涌。3號機緩緩蘇醒，發出低沉的轟鳴。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塞巴斯蒂安走到引擎前，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斑@就是我們最早的一批魔導引擎了？真是令人懷念?！?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

艾倫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看見核心處的紅光突然變得刺目。

“快趴下！”他本能地大喊。

下一秒，整個世界被血色的光芒吞沒。

轟鳴聲中，艾倫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浪撲面而來。

失控的魔導引擎像一頭發狂的野獸，瘋狂地噴吐著暴走的魔力。血色的光芒中，周圍的鋼鐵開始扭曲變形，空氣被烤得發白。

“快撤離！”埃里克的聲音從某處傳來。

人群驚慌失措地向出口涌去。有人被推倒在地，有人在尖叫，更多的人只顧著逃命。

但艾倫沒有動。

他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瘋狂運轉的引擎。在刺目的紅光中，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魔力不再是混沌的能量，而是化作了無數細小的光點，像螢火蟲般在空中流動。每一個光點都有自己的軌跡，每一道能量都有其固定的方向。

這一刻，世界在他眼中變得無比清晰。

“你瘋了嗎！”矮人男孩托爾不知從哪沖了出來，抓住他的胳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艾倫甩開他的手。“托爾，幫我攔住其他人。我知道該怎么做?！?

“什么？”

“相信我?！?

托爾愣了一下，隨即咬牙點頭：“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艾倫深吸一口氣，慢慢向魔導引擎走去?？癖┑哪Яψ屆恳徊蕉籍惓ＦD難，但他能感覺到，那些光點在向他示意著什么。

抬起雙手，他開始嘗試引導那些失控的能量。就像擺弄一團糾纏的絲線，慢慢理順每一處混亂的節點。

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但他渾然不覺。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那些光點。

漸漸地，血色的光芒開始減弱?？癖┑哪芰恐匦伦兊闷椒€，像是被安撫的野獸，發出輕微的嗡鳴。

等艾倫回過神來，發現整個車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在盯著他。有驚訝，有恐懼，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塞巴斯蒂安緩步走上前，優雅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容：“真是令人驚訝。請問，你是在哪里學習的魔法？”

“我...沒有學過魔法?！卑瑐惖吐曊f。這是實話，他從未接受過任何正式的魔法教育。

“有趣?！比退沟侔草p輕鼓掌，“看來我們發現了一位天才。不知道魔法研究所的那些大人物們，會對你的能力作何評價？”

艾倫心中一凜。他聽說過那個地方——那是帝國控制魔法力量的核心機構，同時也是個吞噬掉無數天才的無底洞。

“大人，這小子很可能是個間諜！”埃里克突然開口，“您看他輕易就能控制失控的魔導引擎，肯定受過專業訓練。說不定是翠風結社派來的破壞分子！”

“翠風結社？”塞巴斯蒂安挑了挑眉，“確實，最近那些精靈的確越來越不安分了?！?

艾倫攥緊了拳頭。他知道，一旦被扣上這個帽子，等待他的只有監獄或者更糟的下場。

就在這時，托爾突然大喊：“小心！3號機又開始不穩定了！”

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艾倫抓住這個機會，轉身就跑。

“抓住他！”埃里克的怒吼在身后響起。

艾倫頭也不回地沖向后門。他對工廠的每個角落都了如指掌，很快就甩開了追兵，鉆進了錯綜復雜的蒸汽管道之間。

天空中，濃重的烏云正在聚集。

暴雨來了，傾盆而下。

艾倫在狹窄的巷子里奔跑，污水四濺。下城區的巷道就像迷宮，到處都是隨意搭建的棚屋和交錯的管道。渾濁的雨水順著鐵銹斑斑的管道流淌，在地上匯成了一條條渾濁的小河。

身后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封鎖所有出口！”一個粗獷的聲音在雨聲中響起，“魔導衛隊接管搜捕行動！”

艾倫咬緊牙關。魔導衛隊，那是帝國專門處理魔法犯罪的部門。他們每個人都配備著最新的魔導裝備，銀色的制服上鑲嵌著藍色的魔法晶體，普通人根本無法反抗。

轉過一個彎，他看見前方有一隊巡邏的衛兵。漆黑的魔導槍在雨中泛著冷光。艾倫趕緊縮回身子，貼著墻壁慢慢后退。

就在這時，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

“噓！”

艾倫差點驚叫出聲，但很快認出了來人。是莉莉，住在隔壁的老裁縫的女兒。她比艾倫大兩歲，有著一頭利落的短發，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此時她正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跟我來?！辈挥煞终f，莉莉拉著他鉆進了一個隱蔽的地下室入口。

生銹的鐵門在身后關上，隔絕了外面的雨聲。地下室里一片漆黑，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某種奇怪的藥草香氣。

“蹲下?！崩蚶虻吐曊f。

幾乎是在他們藏好的同時，上方就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透過天花板的縫隙，可以看見銀色的靴子走過。

“搜查每一個角落！”一個聲音命令道，“那小子很可能還藏在這片區域?！?

“大人，您確定要這么大動干戈嗎？”另一個聲音猶豫地說，“他不過是個工廠學徒...”

“蠢貨！”第一個聲音厲聲打斷，“你沒看見他是怎么控制那臺失控的魔導引擎的嗎？那種天賦...那種力量...帝國決不允許它落入反叛者手中！”

腳步聲漸漸遠去。艾倫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屏著呼吸。

“你惹上大麻煩了?！钡却_定安全后，莉莉才開口，“整個下城區都在傳，說你是翠風結社的間諜?！?

“我不是間諜！”艾倫低聲反駁，“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魔力，我就是能看見，能控制。就像...就像看見風的流動一樣自然?！?

黑暗中，莉莉沉默了一會。周圍很安靜，只能聽見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她終于開口。

“什么？”

“天賦。純粹的魔法天賦?！崩蚶虻穆曇糇兊脟烂C，“這種天賦在人類中極其罕見。自從工業革命以來，魔法就變成了一門可以量化的技術。真正的天才，那種能夠直接感知和操控魔力的人，幾乎絕跡了?！?

艾倫靠在潮濕的墻壁上，感到一陣暈眩。十六年來平靜的生活，就這樣在一個早晨徹底改變了。他想起了那些在孤兒院的日子，那時他經常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光芒，但所有人都說那是幻覺。

“帝國絕不會放過你。”莉莉繼續說，“他們會把你關進魔法研究所，像研究實驗品一樣研究你的能力。我聽說，進去的人從來沒有出來過?！?

一陣寒意順著艾倫的脊背爬上來。他想起了那些關于魔法研究所的傳聞——可怕的實驗，痛苦的哀嚎，還有永遠消失的天才們。

“你得離開這里。”莉莉說，“魔導衛隊不會輕易放棄搜捕。等天黑，他們會用探測器地毯式搜索。到時候，下水道都不會有安全的地方?！?

“可是...”艾倫猶豫了，“我能去哪？我連下城區都沒出過。”

“魔法學院?！崩蚶虻幕卮饠蒯斀罔F，“那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帝國雖然強大，但還不敢公然違背學院的自治權。那里有古老的魔法保護，就連魔導衛隊也不能隨意進入?！?

“魔法學院？“艾倫苦笑，“那是貴族和富人的地方。就算我能混進去，也活不過一天。那里的學生，隨便一件長袍都夠我吃一年了?！?

“不，那里有人會幫你?！崩蚶蛘f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銅質徽章，“拿著這個去找維莎·霜星。她在魔法學院當助教。”

艾倫接過徽章，在黑暗中摸索著?；照律峡讨粋€精致的雪花圖案，摸上去有種奇異的冰涼感。

“你怎么會...”

“別問?！崩蚶虼驍嗨艾F在，聽我說。從這條地下通道一直走，會到達河邊的倉庫區。那里停著一艘走私酒的小船，艾格船長欠我個人情。他會帶你過河。但必須在天黑前到達?！?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去魔法學院后，只相信維莎一個人。記住，在沒有弄清楚局勢之前，不要暴露你的能力。”

外面，雨聲漸小。遠處傳來隱約的雷鳴。

“快走吧?！崩蚶蛲屏怂话?，“天黑之前必須離開下城區。”

艾倫站起身，卻又轉過頭：“莉莉，為什么要幫我？”

黑暗中，他似乎看見女孩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因為，改變即將到來。而你，可能就是那個導火索。我們這些生活在陰影中的人，已經等待太久了。”

艾倫還想問更多，但莉莉已經轉身離開。很快，黑暗中只剩下他一個人。

深吸一口氣，他摸索著沿著地下通道前進?？諝庵械拿刮对絹碓街?，偶爾有老鼠窸窸窣窣地跑過。地面十分泥濘，似乎這里經常被河水倒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了一絲光亮。

推開生銹的鐵門，艾倫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河邊。暴雨已經停止，但天空依然陰沉。河水散發著工業廢料的氣味，渾濁的水面上漂浮著零星的雜物。

河對岸，魔法學院巨大的銀色尖頂在烏云中若隱若現。那些優雅的塔樓就像一個遙遠的夢境，與這邊骯臟的碼頭形成鮮明對比。

艾倫握緊了手中的徽章，感受著那份冰涼的觸感。

那種沁涼的感覺仿佛不停的透過掌心，向腦部輸送。所以即便一天里經歷這么多意外事件，讓他依舊保持著清醒。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著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