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前門擁擠，洛里安再一次使出拿手好戲——翻墻。

拐出一個大圈繞至后院，他飛快攀緣而上，用龍骨刀斬斷按插在墻頭的尖刺，而后翻入墻內，大踏步跑向那棟參觀過無數遍的主宅。

撞開大門，沒有在意女仆的驚呼，洛里安徑直闖進二樓書房，老天有眼，當事人沒有跑路，證明一切還有轉機。

“說，你究竟干了什么？”

過去幾年，憑借雄厚的財力，外加在上流社會的人脈，霍斯特的沃森貿易銀行發展迅猛，超越眾多同行排名第四，如果不出變故，很難相信會落到這種局面。

“不怪我，都是勞倫斯這死胖子搞的鬼，是他的生意出了問題，結果連累了我這個擔保人。”面對咄咄逼人的債主，霍斯特本能地推卸責任：

“你也知道，他近期生意擴張得太快，一邊忙于建設百貨商場，還花重金入股一家瀕臨破產的航運公司，打算涉足遠東貿易。即便這樣，這人還不知收斂，上個月跑到浮木城，承包了庫茲鐵路西半段的施工權。”

為了增加說服力，他拿出紙筆開始算賬：

“我之前就勸過他，說凡事謹慎為好，當時他答應得很痛快，結果轉眼就乘船跑去浮木城，攔也攔不住。你看，只有區區不到二十萬鎊的現金，卻被他撐出了幾百萬鎊的場面，我算是被他坑慘了。”

事實上，霍斯特近期正忙于尋找曼努斯家族的后嗣，被迫擱置了自己的生意。

在他看來，一個活生生的曼努斯就是一面最具說服力的旗幟，能夠極大鼓舞澤魯移民的士氣。

只可惜人沒找到，錢也沒了。

“所以說，由于遠東局勢驟變，勞倫斯的船運公司倒閉，連帶著其他生意紛紛破產，他坑了你的銀行，然后你的銀行又坑了我和外面的人。好吧，這死胖子在什么地方？”

“跑了，”霍斯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意識到自己闖出一個無底窟窿，勞倫斯毫不猶豫選擇卷款跑路，帶著幾千鎊現金、股票，以及一位金發豐滿女秘書，趁他人反應過來前逃之夭夭，......

“完了，”洛里安癱坐在沙發上，交友不慎，這下徹底完了，假如撐不過去，自己也只能帶著伊薇特跑路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詢問霍斯特的后續計劃，“事已至此，你還有什么辦法？”

“清點賬目，變賣產業，找熟人幫忙，估計有四成概率撐過去。”

突然，管家前來稟報，說安娜·勞倫斯（勞倫斯的倒霉妻子兼遠方表妹，曾經的安娜·凱博勒）上門求見，神色慌張，似乎是來商量如何處理債務。

“算了，你倆先忙，我回去了。遇見你們這幫大爺，我上輩子就沒積過德！”

說完，洛里安走出主宅，從原來的地方翻墻離開公館，心煩意亂之際，找車夫要了半盒卷煙，點燃后夾在手里，低著頭漫無目的走動。

一根。

兩根。

......

等到卷煙消耗殆盡，他距離跨河塔橋只有數百米，凝神望去，橋面似乎有幾個黑點快速下跌，每當一個黑點落入水面，圍觀人群總會不約而同發出驚嘆。

局勢已經惡化到這種地步了？

“遠東爆發戰爭，連累上萬公里外的大批商人破產，跳河。唉，原先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如今遠隔萬里也不能幸免，這該死的世道。”

穿過橋面擁擠的人群，洛里安偶爾還能碰見熟人，只是彼此的臉色都不太好，連寒暄打招呼的精力都沒有了。

返回黑水河南岸，他繼續朝著圣跡區的方向漫步，不經意間，一個身姿佝僂，衣衫破舊的中年婦人叫住他，

“派崔克議員？”

“啊？”盡管不認識眼前這人，洛里安本能地做出反應，“女士，您找我有什么事？”

細問之下，對方是威克街一家洗衣房的工人，兩周前聽過霍斯特的演講，趁著今天放假，于是抽空前往紅鳶會的辦公地點（霍斯特家），準備捐出剛到手的薪水。

“先生，聽說您也是紅鳶會的成員，冒昧問一句，我們什么時候打回去？”

打回去？大姐，我們紅鳶會已經完犢子啦。

洛里安強壓著內心種種情緒，讓對方把錢收好，說近期沒打算回國舉事，“不過，我們正在尋找曼努斯家族的后嗣，一旦某位殿下出面，后續的行動無疑會順利許多。”

期間，他全程不敢直視洗衣女工的雙眼，等人走后，無力地倚靠墻壁，扭頭望著街面來來往往的人影，仿佛渾身的精力都被抽干，

“連底層移民的血汗錢都不放過，霍斯特，你可真有創意。”

......

當晚，洛里安在被窩中輾轉反側，相處日久，伊薇特猜出他并非無計可施，而是陷入了一種艱難的取舍。

她伸出手臂，從后方摟著情人的脖頸，“你想到辦法了？”

“對，但是太危險，帶著你跑路反倒更加安全。”

公司保險柜還存著一萬八千多鎊，自己手里的現鈔差不多也是這個數目，憑借這筆錢財，以及兩人身為超凡者的實力，大不了找個偏僻角落隱姓埋名，安逸地度過一生。

然而，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靜靜望著窗外的黑夜，直至圓月西落，繁星淡去，遠處依稀響起幾聲嘹亮的雞鳴。

“算了，還沒到本老爺跑路的時候。”

洛里安吻了下情人白皙的額頭，而后下床穿戴整齊，讓車夫再一次前往霍斯特家。

日后，當他回憶這個艱難的夜晚，發現阻止自己跑路的并非責任心，也不是對于榮華富貴的眷戀，而是一種根植于靈魂深處的執念，或者說野心，以及自負。

毫無疑問，這份執念造就了如今的洛里安，讓他從一個流落異鄉的倒霉欽犯成長至今，同時也給他帶來數不盡的麻煩與危險。但不論如何，派崔克老爺決定繼續再搏一把，會一會那幫西部刁民。

......

霍斯特公館，二樓書房。

聽完洛里安的計劃，霍斯特驚叫出聲，“你準備債轉股，重組鐵路公司？”

“對，我昨晚整夜沒睡，想出一個起死回生的計劃......”

目前，洛里安面臨的困局很簡單，客戶們聽說他沒錢了，于是紛紛找到鯨油公司要求提前結款，導致資金鏈供應不足，瀕臨破產，霍斯特亦是如此。

然而，一旦拋出足夠利好的消息，讓外界相信派崔克老爺有足夠的資金，他們反而不會急著找洛里安要錢。只要撐過這段最艱難的時間，想辦法回籠資金，公司就能繼續生存下去。

因此，他打算拉上霍斯特重組鐵路公司，然后找莉莉婭要錢，憑借冷泉宮的信譽，保管兩人能撐過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