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沉悶的激戰(zhàn)聲，以及炮火的轟鳴聲，打破了陰山山脈下的寧靜。

“我們上當了！”

“昨夜明賊的援軍不過堪堪幾千人而已……”

這天清晨，僧格重新率兵來到昨夜的埋伏之地。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昨夜明賊炮火齊射，聲勢浩大得讓人膽寒……

這一切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給我追！明賊帶著這么多人，肯定跑不了多遠的！”

隨著一聲怒喝響起。

馬蹄頓時揚起陣陣塵土，仿佛要將這片大地都踏碎。

......

明軍駐地。

朱厚熜未雨綢繆，早早便下令讓將士挖掘出好幾條戰(zhàn)壕，還把一大半的弗朗機炮安置在了其中。

除此之外，明軍還在營地外面布滿了尖銳的鐵刺。

就在這時，遠處出現(xiàn)了一群人影。

原來是周尚文和馬芳余部帶著三萬百姓扶老攜幼的趕來。

“我們到了！”

所有人都不禁喜極而泣，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總兵大人，這位便是萬監(jiān)軍。”

馬芳快步走到朱厚熜面前，指著他向周尚文介紹道。

“哦，原來你就是萬監(jiān)軍??？馬芳跟我提起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代眾將士和百姓謝過將軍了。”周尚文一臉笑吟吟地說。

在他看來，像萬壽君這樣能在大漠里找到敵人位置的將領實屬罕見。

朱厚熜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簡明扼要地將當前的局勢和計劃向周尚文等人講述了一番。

聽完朱厚熜的話，周尚文微微一怔，面露擔憂之色：

“李直就率一千精兵去追擊敵軍，真的不會有什么問題嗎？”

朱厚熜很自信地說著：“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將軍且放心吧?！?

……

距離明軍駐地幾里地之外。

“噗嗤——”

隨著一道寒光閃過，鮮血四濺。

只見李直手起刀落……

又有一名韃靼將領慘叫著從馬上跌落下來。

“可惡！”

僧格緊緊皺著眉頭，目光陰沉地盯著前方那個如殺神一般的身影。

此時，李直再次斬殺了一名騎兵郎將，這讓僧格心頭猛地一震。

一千人而已，竟然殺了他那么多的人馬！

“快，萬箭齊發(fā)！給我射死他！此人一死，其余的明賊不過就是烏合之眾罷了！”僧格怒聲吼道。

見到李直這么勇猛，他怎么能不惱怒。

如果不盡快除掉這個威脅，恐怕己方將會遭受更大的損失。

聽到命令后，韃靼軍中頓時弓弦聲響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點般朝著李直落去。

“魚鱗陣！”李直喊道。

話音剛落。

明軍的盾牌兵當即排成多層隊列，每層之間交錯排列，形成一種層次分明的防御體系，將射來的箭矢一一擋開。

李直靜靜地看著盾牌的縫隙，一時間也難以找到合適的機會開槍擊殺躲在人群中的僧格。

他心里清楚，只要能一槍擊斃此人，那么這支韃靼軍必然會陷入混亂之中。

原因很簡單。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

對方一旦失去了首領的指揮，就會像無頭蒼蠅一樣亂作一團。

趁著敵軍第一輪射空后，李直大喝道：

“撤退！”

話音一落，李直率先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身后的樹林疾馳而去。

看到李直等人開始逃跑，僧格氣得咬牙切齒。

他揮舞著馬鞭，高聲喊道：“給我追，斬殺明賊頭領者，賜牛羊百匹，絲綢八捆！”

韃靼將領眼中閃爍著貪戀，旋即策馬追了上去。

追到一處茂密的樹林邊緣時，明軍如鬼魅一般突然從左右兩側(cè)竄出來。

“殺——”

剎那間，火光沖天，硝煙彌漫。

一輪輪密集的火銃和火箭交織在一起。

韃靼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措手不及。

見狀，李直策馬殺進敵軍隊伍。

“明賊受死！”

幾個韃靼將領齊聲怒吼，一同朝著李直撲了過來。

頃刻間，彎刀、斧頭和狼牙棒……

從不同的方向同時朝著李直狠狠地劈砍過來。

李直面不改色，他雙手緊握抬槍，猛地向上一揮，擋住了那呼嘯而至的狼牙棒。

而后又順勢一掄，將那迎面襲來的彎刀硬生生劈開。

接著，他猛力側(cè)身一閃，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勢大力沉的巨斧攻擊。

趁著敵將發(fā)蒙之際，他手腕一抖，手中長槍猶如蛟龍出海一般刺出。

砰?。?！

頃刻間。

那個手持狼牙棒的敵將就被他一槍貫穿胸膛，當場斃命。

“??？！”

其他兩個韃靼將領眼見同伴瞬間慘死，不禁驚愕得目瞪口呆。

而李直則趁此間隙，驅(qū)使胯下戰(zhàn)馬沖進了前方的樹林里。

“追，殺了此賊！”

……

半天的功夫，僧格總算是追上了李直的尾部。

但見那樹叢之外，連綿不絕地聳立著一座座營帳，宛如一座小型城池般矗立在平原上。

見狀，他心中吃了一驚，連忙用力拉緊韁繩，胯下駿馬吃痛，長嘶一聲后才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

“嗯？！這好像是明賊援兵的營地？”

就在此時，身旁一名自恃對敵軍頗為了解的將領立刻湊上前，連連點頭應和道：

“王子所言極是，依末將之見，從這營地的布局和規(guī)模來看，確實像是明賊的駐扎之地......末將不才，愿親率一隊人馬，直搗明賊黃龍！”

僧格聞言，并未急著應允，而是舉目遠眺，仔細觀察起遠處的明軍營地。

只見營地四周環(huán)繞著一排排尖銳的鐵刺，寒光閃爍，顯然是用來抵御騎兵沖鋒的。

面對如此防御工事，若貿(mào)然進攻，只怕己方會損失慘重。

更何況，目前尚不清楚對方究竟有多少兵馬在此駐守。

念及于此，僧格不敢再有絲毫耽擱，立刻朝著左右將領下令道：

“馬上派人傳信給叔父，告訴他我們已發(fā)現(xiàn)明賊的駐地所在?！?

“同時，先派遣三千精騎前去試探一下敵軍虛實，其余人原地待命……”

片刻后，韃靼三千騎兵直沖而來，直撲明軍營地。

就在他們剛剛靠近之際，無數(shù)支火箭如流星一般劃破天際，徑直飛射而來。

剎那間，韃靼騎兵被打得人仰馬翻。

此時，朱厚熜正安然端坐在營帳之中，聽到韃靼軍前來騷擾的消息后，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先以火箭射殺敵軍，打亂其陣腳，隨后火炮跟上，給予敵人沉重打擊……待戰(zhàn)機成熟后立刻出擊！”

“是！”

……

轟！

轟！！！

在明軍猛烈的炮火攻擊之下，韃靼三千騎兵可謂是傷亡慘重，一波接著一波的沖鋒都被無情擊殺。

眼看著自己的先鋒部隊幾乎要全軍覆沒，僧格不禁眉頭緊皺，心中暗叫不好。

正當他準備下令撤退時，突然之間，一陣更為密集的火炮聲驟然響起。

轟轟轟！

明軍陣地中數(shù)枚炮彈噴涌而出，瞬間點燃了半片樹叢。

“殺?。?！”

突然。

明軍營地大門轟然洞開。

隨即大批裝備精良的明軍將士沖殺而出。

“快撤！”見狀，僧格心急如焚地大聲喊道。

還沒等他的命令傳達下去，就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一部分韃靼將領趁著混亂的時候悄悄先行后撤了。

韃靼軍向來紀律渙散，一旦遭遇強敵便會驚慌失措，四散奔逃，全然沒有明軍那般有嚴明的軍紀。

朱厚熜原本的計劃僅僅是想將這支出現(xiàn)在眼前的韃靼軍予以重創(chuàng)而已，當他率領明軍追擊到幾里地時，竟遭遇了前來救援的韃靼援兵。

見狀，朱厚熜果斷下令道：

“開炮！”

轟——

聽到這熟悉的弗朗機炮聲后，吉襄不禁渾身一顫，心中瞬間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

他現(xiàn)在對弗朗機炮有心理陰影……

吉襄匆忙與僧格部會合之后，毫不猶豫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放棄他們原先的營地，率部登上大青山。

與此同時。

朱厚熜眼見敵人逃入山中，并沒有絲毫猶豫。

他當即下令讓明軍在大青山腳下安營扎寨。

明軍以前軍列出緊密的陣型以防敵人趁機突襲，而后軍則抓緊時間開始挖掘戰(zhàn)壕，以加強防御工事。

戰(zhàn)壕的布局和配置與之前在樹叢外的布置幾乎一模一樣。

吉襄發(fā)現(xiàn)了明軍的舉動后，他先是微微一愣，顯然沒有料到明軍居然這么大膽敢在山腳下安營扎寨。

但很快的，他就回過神來，然后朝著左右將士下令道：“你們立刻率部下山去搗毀明賊的工事！”

……

“敵襲！”

雙方展開了短暫的交鋒。

韃靼軍突如其來的侵擾的確給明軍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原本穩(wěn)步推進的工事因韃靼軍的不斷騷擾而進展遲緩。

幾天下來。

雙方之間的沖突時有發(fā)生，但都只是小規(guī)模的摩擦。

朱厚熜趁著敵軍對明軍的真實實力尚不了解之際，當機立斷命令周尚文和馬芳率領一部分弗朗機炮以及百姓先行撤回大同。

而他自己則與徐光詐、李直一同率部留在原地，繼續(xù)牽制著龐大的韃靼大軍，為周尚文等人安全撤離爭取更多的時間。

可是，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

就在這一天夜里，負責偵察敵情的夜不收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壞消息——

俺答汗大軍正向此地移動。

得知此訊后，朱厚熜立刻召開了軍事會議：“目前我們的弗朗機炮射程有限，無法攻擊到山上的敵軍據(jù)點?！?

“所以，先派遣一部分人前去挑釁韃靼軍，設法引誘他們下山應戰(zhàn)。”

說罷，他抬起頭看向眾將領，補充道：“諸位將軍，此刻形勢緊迫，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jīng)所剩無幾?！?

“但越是如此艱難時刻，越要保持冷靜，嚴令將士們不得驚慌失措！”

徐光詐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朱厚熜的決策：

“萬將軍所言極是，如今韃靼軍的援兵即將抵達，想必山上的敵軍對此也心知肚明。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朱厚熜：“嗯，我們必須要裝出一副與他們長期對峙下去的模樣。接下來我給大家講講具體的計劃......”

“是?！北妼R聲回應道。

隨后，明軍按照朱厚熜所部署的策略行事。

全體將士有條不紊地輪流休息。

白天，由徐光祚部負責前去挑釁韃靼軍；半夜，則是由李直部鼓聲鳴笛。

如此這般鬧騰了幾日之后，韃靼大軍早已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特別是在夜深人靜之際，聲擾的效果最為明顯。

再加上這大青山的地形恰似一個向外開口的巨大“U”型，回音效果極佳。

對此，韃靼將領紛紛面露慍色，心中煩悶不已。

“你們看看那些可惡的明人，竟然如此囂張跋扈！”

此地是他們的牧區(qū)，向來都是他們的地盤，怎能容忍這些明人在此肆意妄為？

盡管心中惱怒萬分，但眼下卻也無可奈何。

不知道援兵什么時候到？

還有，山腳下的這群明賊到底儲備了多少糧草物資？

想賴著不走了是吧。

這一天半夜三更，明軍又開始鳴笛了。

“嗡——”

吉襄火爆的脾氣瞬間被點燃，他扯著嗓子大吼一聲：“眾將士聽令，隨我下山殺賊！”

話音剛落，吉襄便身先士卒，領著一眾將士朝山下沖殺而去。

剛剛殺到半山腰。

突然間，山坡下方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鼓聲。

“不好，是明賊殺上來了！”

此時。

在明軍陣型后面，朱厚熜面無表情地用望遠鏡靜靜觀察著山上的變化。

片刻之后，他果斷地朝著身邊的將士發(fā)號施令道：

“傳我命令，所有火炮立刻全部發(fā)射，隨后大軍迅速后撤！”

隨著他一聲令下，剎那間，火光沖天，炮聲轟鳴。

轟！

轟隆！

山石崩裂，樹木倒塌，原本寧靜的山巒轉(zhuǎn)眼間變成了一片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

見狀，吉襄緊咬牙關，心中暗自咒罵道：“這群可惡的明賊！”

火光沖天之下，他看到了山腳下那面繡著“萬”字的將旗。

旋即，怒吼一聲：“隨我沖，擒殺他們的頭目！”

說罷，他揮舞著手中的彎刀沖向明軍。

“韃子，你李爺爺?shù)饶愫镁昧耍　?

李直遠遠的就望見了吉襄，隨即駕馬朝著后者暴射而去。

片刻后，兩人便已近在咫尺。

李直雙目圓睜，口中大喊一聲：“蠻賊，快快來領教你李爺爺?shù)奈渌?！?

言罷，他雙手緊緊握住抬槍，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掄。

這一槍勢大力沉，帶起一股凌厲的勁風直直朝著吉襄砸去。

吉襄眼見對方來勢洶洶，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急忙舉起手中的彎刀，橫在胸前。

鐺?。。?

金鐵相交之處火花四濺。

吉襄頓感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刀上傳來，震得他手臂發(fā)麻。

但他依然死死咬住牙關，拼盡全力將這股力量反推回去。

“大意了……”

李直頓時一驚，這些蠻族怎么個個都是大力士？

突然間，只見一道黑影疾馳而至，隨后一根狼牙棒猛然從斜刺里沖殺出來，朝著李直的頭部狠狠地掄砸過去。

這時，一道宛如長虹的白劍橫亙在前。

關鍵時刻，徐光祚幫李直擋下了致命一擊。

李直心有余悸地長舒了一口氣后，立刻咬牙切齒地喝道：“徐將軍，此惡賊便是韃靼軍的頭目，快快將其斬殺！”

“交給我吧?！甭勓?，徐光祚微微頷首。

接著，他身形一閃，手提長劍向著吉襄沖殺而去。

“明賊，休得猖狂！你的對手乃是本將軍！”

隨著一聲暴喝，那個手持狼牙棒的韃靼將領毫不畏懼地直接迎上了徐光祚。

兩人瞬間交鋒在一起。

金鐵交鳴聲不絕于耳，火星四濺。

砰！

鐵騎突出刀槍鳴。

旋即，一人緩緩墜下馬來。

見狀，吉襄側(cè)目望去，頓時臉色一變：“這怎么可能？！”

自家的將領竟然被明賊人一劍封喉！

李直趁他吃驚之際，即刻收回抬槍，然后對準了他的腦門。

“且慢！”

砰！??！

吉襄頓時腦洞大開！

可謂時也命也……

“你們的將軍已死！投降不殺！”

“你們的將軍已死！投降不殺！”

話音落下。

韃靼軍立刻四處逃竄。

明軍趁著混亂之際，先是收割了一波敵軍人頭，而后方才有條不絮地撤出了陰山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