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
“您扎這些木偶可有什么用處嗎?”
黃錦皺著眉頭。
看著皇帝手里拿著木偶,還時不時地用御筆在木偶身上勾勾畫畫。
他實在是有些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于是開口問了一下
朱厚熜沒有回應(yīng)他,依舊專心擺弄著手里的木偶。
黃錦見狀,心中不禁暗自嘀咕起來:“難道皇爺真的相信通過這種方式就能夠懲治那些權(quán)臣了么?”
想到此處,他又忍不住搖搖頭。
現(xiàn)在天下已然不同往昔。
所謂的君權(quán)神授、天人感應(yīng)之類的說辭,早已不再像過去那般神秘了。
人們對于皇權(quán)的敬畏之心雖然還有一些,但已經(jīng)不像從前那樣盲目迷信。
否則的話,又怎會有人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樣振聾發(fā)聵的口號呢。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詛咒真能生效的話,恐怕自己都已經(jīng)登上皇位了吧!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皇帝冷冷地說道:“別啰嗦了,快幫朕一起扎。”
“……是。”黃錦立刻回過神來。
“今晚,這些木偶可是要派上大用場的。”
“哦……”黃錦先是一愣,隨即趕忙應(yīng)了一聲。
盡管他對皇帝此舉的真正意圖仍舊一頭霧水。
但既然圣命難違,他也只好乖乖照辦,拿起針線,開始扎起來。
畢竟領(lǐng)導(dǎo)的指示……理解的要執(zhí)行,不理解的也要執(zhí)行,不然就在執(zhí)行中自行領(lǐng)悟。
……
主仆二人全神貫注地忙碌著。
半晌后,終于扎制出了二三十個木偶。
“差不多也夠用了。”
看著木偶,朱厚熜滿意地點點頭,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旋即,轉(zhuǎn)頭對黃錦說道:
“大伴,給我倒杯茶吧,有點口渴了。”
說完,他又貼心地補充了一句:“你也給自己來一杯吧。”
主仆二人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感受著茶水的清香和滋潤。
片刻后,一陣輕微的響動從殿外傳了進來。
“陛下,陸七七大人到了。”
聽到小太監(jiān)稟告的聲音,朱厚熜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高聲道:
“快點宣他進來!”
片刻后,只見一個身材挺拔、氣宇軒昂的身影快步走來。
陸七七步履如風(fēng),轉(zhuǎn)眼間便來到皇帝面前。
還沒等他開口請安,朱厚熜便笑吟吟地脫口而出,緩聲說道:“陸七七,朕知道你……”
“弘治十六年生人,現(xiàn)任錦衣衛(wèi)副千戶,朕沒說錯吧?”
陸七七先是微微一愣,臉上露出驚愕之色,但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即叩首拜下,說道:“陛下所言極是,微臣深感敬佩。”
“錦衣衛(wèi)副千戶陸七七特向陛下請安問好,祝愿吾皇功蓋千秋!”
“哈哈哈哈哈。”
朱厚熜面帶微笑,豪爽地說道:“不必如此多禮了,你既然是陸炳的結(jié)拜兄弟,那便也如同朕的兄弟一般無二了。”
說著,他上前一步,伸手將陸七七扶了起來。
隨后,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黃錦,吩咐道:“大伴,快給陸愛卿賜茶。”
聽到這話,陸七七心中一驚,連忙又要跪下謝恩。
“陛下,微臣卑鄙才淺……怎么能與君父以兄弟相稱啊!”
“這可是犯上之罪,微臣不能……”
“哎。”
朱厚熜卻不以為意,笑著擺了擺手,然后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張?zhí)珟熞巍?
“坐吧。”
見到皇帝態(tài)度堅決,陸七七深知再推辭便是不敬,于是只得順從地應(yīng)道:“多謝陛下隆恩。”
剛剛坐下,眼角余光便瞥見了一旁擺放著的木偶。
見狀,陸七七不禁皺起眉頭,一臉狐疑地開口問道:“陛下,這些木偶為何會如此酷似蠱巫……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說著,他神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霍然起身,抱拳施禮道:“此人竟然膽敢對陛下如此不敬,簡直就是目無君父!”
“請陛下下令嚴(yán)懲此賊,最好能將其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咳~咳……”
朱厚熜清了清嗓子,輕咳了幾聲,打斷了他的話,緩聲說道:“這茶味道不錯吧?”
陸七七聞言,微微一愣。
他心里很是不解……
陛下為何對這些木偶置之不理???
“這茶味道如何?你倒是說說啊。”
陸七七見狀,也不好再繼續(xù)沉默下去,只得禮貌性地微微一笑,應(yīng)道:“回陛下,此茶甚好,很美味可口。微臣……”
朱厚熜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實不相瞞,這些木偶是朕剛才與大伴一起親手制作的。”
“??!”
這話猶如一道驚雷,在陸七七耳邊轟然炸響。
他猛地瞪大眼睛,忍不住出聲問道:“陛下,您這是……”
朱厚熜看了他一眼,淡淡交代道:“你先在這上面寫下一些大罵君王的話。”
“待到今夜子時,便悄悄將這些木偶放置到禮部尚書毛澄的府邸內(nèi)。”
說著說著,朱厚熜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細(xì)節(jié),又特意補充了一句:“另外,還要把一部分木偶放入他在禮部案桌的抽屜里。”
陛下圣明!
此刻,黃錦突然間如夢初醒一般,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意圖。
原來,陛下是想要通過繪制巫蠱之術(shù)所用的木偶來嫁禍給禮部尚書毛澄啊。
高!太高了!
……
第二日清晨。
“閣老。”
“閣老好。”
楊廷和身著官服,在一群家丁的護衛(wèi)下緩步走在街道上。
京城百姓幾乎人人都知道楊廷和的名號,眾人紛紛熱情上前向他問好。
楊廷和笑吟吟地頷首回應(yīng)眾人的問候。
就這樣一路前行,眼看著快要抵達皇城的時候,忽然間從后方傳來一聲呼喊。
“楊閣老?真是您啊!”
突如其來的叫聲讓楊廷和不禁停下了腳步。
他循聲望去。
只見一臺轎子正緩緩朝著自己這邊駛來。
待到距離稍近一些后,楊廷和終于看清楚了轎子里坐著的人的面容。
原來是戶部尚書李瓚。
轎子靠近楊廷和的時候,李瓚揮揮手,輕聲說道:“閣老,快快請上我的轎子,咱倆一同前往皇城。”
說著,李瓚還使勁朝他皺著眉頭。
楊廷和并不想理會他,但是見到對方不停地朝著自己擠眉弄眼,似乎在暗示著什么重要事情。
這才心領(lǐng)神會,瞬間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于是,看了一眼李瓚,淡淡說道:
“哎,老夫今日這一路走來著實有些疲憊不堪,既然李大人如此盛情邀請,那老夫就不客氣了,權(quán)且借貴轎歇歇腳,也好省些力氣。”
接著,轉(zhuǎn)身對身后跟隨的一眾家丁吩咐道:“你們先在這里歇會吧,老夫與李大人先行一步。”
言罷,楊廷和在家丁的攙扶下,登上了李瓚的轎子。
楊廷和剛剛坐穩(wěn),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李瓚便迫不及待地湊到他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
“閣老,下官經(jīng)過一番明察暗訪,總算是查出了那份奏本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了......”
“這么快就查出來了?”
聽到這里,楊廷和連忙追問道:“哦,那人到底是誰?”
“是禮部尚書毛澄大人。”
“憲清?!”
此話一出。
楊廷和眼睛瞬間瞪大到極致,眼珠子仿佛都要掉出來似的。
“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弄錯了?”
李瓚緩緩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之色:“下官又何嘗不希望這只是一場誤會。但事實擺在眼前,這字跡千真萬確就是憲清的。”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了兩份奏本,遞到了楊廷和面前,接著道:“閣老,您自己看吧。”
楊廷和見狀,二話不說便伸手一把將奏本拿了過來。
然后逐字逐句地核對著上面的文字。
轎子里一片寂靜,仿佛時間都凝固了。
李瓚靜靜地看著他。
半晌后,楊廷和緩緩放下手中的奏本,臉色變得有些不好,低聲呢喃道:“還真是憲清的字跡......”
“這件事除了你之外,可還有其他什么人知曉內(nèi)情么?”
聞言,李瓚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隨即便重重地嘆了口氣,苦著臉回答道:
“憲清他目前應(yīng)該還被蒙在鼓里,但是王瓊已經(jīng)知道了......此外,當(dāng)時負(fù)責(zé)值守的那些官員恐怕也多少了解一些情況的。”
“還有,我猜陛下那邊應(yīng)該也是知道了吧。”
“咳……”
楊廷和微微皺起眉頭,輕咳了一聲后,開口說道:“陛下知道此事也是遲早的事情。畢竟此事鬧得如此之大,想要完全瞞過陛下怕是不太可能的。”
說到這里,楊廷和又若有所思地補充道:“不過,我不信這奏本是出自憲清之手。他為官多年,老夫?qū)λ臑槿丝墒窃倭私獠贿^了......”
聽到這話,李瓚撫摸著胡須,沉聲說道:“難說……”
“不過,閣老您所言不無道理。憲清平日里為官清廉,確實不大可能寫出這樣的奏本來。難道真是有人暗中搞鬼?”
說著說著,就走到了皇城。
李瓚掀開簾子,緩聲說道:“閣老,已經(jīng)到皇城了。”
言罷,兩人簡單整理了一下衣冠,便下轎入宮面圣。
……
奉天殿。
文武百官一個個呆若木雞地望著那空空如也的皇帝寶座,眼睛瞪得渾圓,彼此面面相覷卻都不知該說些什么。
頓時,整個朝堂仿佛時間都在此刻凝固了一般。
黃錦站在御案旁邊,身姿挺拔,神色威嚴(yán)。
他先是環(huán)視了一下下方的百官,然后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
“諸位大人,陛下昨夜不慎偶染風(fēng)寒,身體略有不適……”
“特命咱家到御前聆聽各位大人今日的朝議。”
此刻的黃錦,心中竟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
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臣,突然間覺得自己仿佛擁有了君臨天下的觀視感!
恍惚間。
他似乎聽到了來自天下臣民的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他們齊聲高喊著自己的名諱,如眾星捧月一般頂禮膜拜。
兩京一十三省,蒼生黎民,天下福禍都在自己的肩膀上扛著……
是夢吧?
是幻吧?
是宦官?
是帝王?
……
正當(dāng)黃錦沉浸于自己的遐想里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將他迅速拉回到現(xiàn)實中來。
“黃公公,陛下他可還好吧?”
被楊廷和這么一問,黃錦趕忙定了定神。
深吸一口氣,沉聲回道:“陛下目前尚無大礙,還請楊閣老放心便是。”
說著說著,黃錦驀然將目光移向毛澄,繼而徐徐環(huán)顧百官。
他向一旁的龍椅拱拱手后,又繼續(xù)說道:“諸位大人,如今朝廷百廢待興,正是革除積弊沉疴的關(guān)鍵時刻。”
“幸好有楊閣老與諸位大人挺身而出……如此,朝廷適才顯些復(fù)蘇氣色。”
“誰料!現(xiàn)在朝堂上下、宮廷內(nèi)外皆是謠言四起。此事想必諸位大人也都知道了,咱家就不多說了。”
說著說著,黃錦突然聲調(diào)驟升,呵斥道:“哼!這不是將朝廷往火架上烤么!咱家看此人就是存心搗亂,目無君父!”
“想當(dāng)年太祖高皇帝開創(chuàng)我大明朝之初,即立下制度,規(guī)定了官員俸祿……”
“現(xiàn)在此人提增祿便是大逆不道。”
“陛下聽說此等流言蜚語后,更是龍顏震怒,當(dāng)即特地下旨命咱家對此事嚴(yán)查到底!”
說罷,他再次掃視百官,然后面色凝重地補充道:
“此刻,那份主張增加俸祿的奏本就放置在御前,咱家定會核實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