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李府密室(李瓚家)。
“剛才的態(tài)勢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吧?”
眼見人來齊了,李瓚也不廢話,直接切入要害說道:
“張小兒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仗著皇帝在背后撐腰就想胡作非為……再這樣下去,恐怕朝野上下都要被他搞得雞飛狗跳了!”
“我李某人雖然不才,但也絕不能任由張家小兒騎到頭上拉屎!”
眾人靜靜看著他,似乎有些嗤之以鼻。
你這么牛……剛才怎么不跟他干一架!
眾人雖然對李瓚的前后態(tài)度有點嗤之以鼻,但是他說的話卻不無道理。
銀本位本來就是一塊隱形的肥肉,它給多少官員帶來了極大利潤。
如今說廢除就廢除,那不是斷人財路要人命嘛!
作為清流黨當然是清正廉潔的,但是廉潔的前提是能養(yǎng)家糊口,而不是拿點微薄的俸祿干活好吧……
他朱家放牛的那個老祖宗給官員制定了歷代王朝以來的最低俸祿,卻對自家子孫厚此薄彼……唯恐他們拿的少、吃的少、穿的少。
到了士大夫這里什么都沒有得到!
只有一個銀本位而已,現(xiàn)在也要拿走……這事擱誰誰愿意啊。
“李大人說的沒錯。”蔣冕掃了一眼眾人,緩聲說道,“長此以往,本朝祖宗成法將毀于一旦!”
這話倒是不假,沒有士大夫的支持……
他朱家拿什么坐穩(wěn)天下?
拿頭嘛!
“楊閣老呢?”
這時,李瓚才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人。
“哦,閣老剛才突然身體不適,已經(jīng)向陛下告假了。”聽到李瓚問話,蔣冕回答道。
“這個老狐貍,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李瓚正暗自思忖,就聽到蔣冕開口說道:
“諸位,我們都是朝廷的棟梁,應(yīng)該確保海清河晏……”
“我的意見是我們可先從輿論入手,令各地書院學子、清流名士,以筆為劍,痛陳新政弊端,喚起朝野公憤。”
“蔣大人此計甚妙。”李瓚點點頭,面露微笑說道:“事不宜遲,咱們應(yīng)該盡快行動。”
話音落下。
眾人都是微微點頭。
眼見眾人沒有什么反對意見,李瓚又補充了一句:“先從這批新科進士開始吧,眼下他們還沒有到各地任職,我想他們要是知道了此事,必然會對張家小兒口誅筆伐!”
“嗯,這批新人大多方剛氣血,倒是可以成為我們手中的利劍。”
蔣冕捻須沉思,一臉嚴肅地說道:“不過此舉需要隱秘行事,絕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否則被那張小兒抓住把柄,你我牢獄之災(zāi)事小,動搖國本事大。”
言罷,他目光環(huán)顧四周。
眾人皆心領(lǐng)神會,各自交換一個默契眼神。
……
第二天
永壽宮。
“回陛下,這便是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了,微臣覺得……”
朱厚熜聽著聽著,突然就打斷了嚴嵩的話:“你覺得此事太順利了是嗎?”
“是的陛下。”
嚴嵩點點頭,看著皇帝認真說道:“午時,微臣與張大人向內(nèi)閣諸臣詳述事情原委之際,唯有戶部侍郎李瓚李大人反應(yīng)最為激烈。”
“后來眾人目睹金牌后便無甚反應(yīng)。廢除銀本位至此大致已定,但是具體方案還沒有出來。”
“楊閣老的意思是還可以再好好討論……”
好好討論?就想拖著唄。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朱厚熜自然知道廢除銀本位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以后官員的搖錢樹沒了……
你擋著人家的財路,人家自然跟你拼命。
現(xiàn)在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一念及此,他靜靜地看著嚴嵩,突然開口問道:
“你的想法呢?”
“微臣認為應(yīng)當全城戒嚴,不允許京城大小官員隨意出入,起碼是現(xiàn)在這個時間段……”
“還有就是那批新科進士也要派人嚴加看管,別讓一些朝堂魑魅魍魎靠近他們。”
“好,說得好。”聞言,朱厚熜當即微笑道:“那這封城的事便交給你了。”
“是。”
“陛下,微臣還有一事,說了您可不要生氣……”
聽到這個話,朱厚熜一怔。
他看了一眼嚴嵩,還沒有來得及問。
只見嚴嵩當即匍匐到自己跟前:“陛下,容微臣說一句客觀公道的話。”
朱厚熜點點頭,正色道:“但說無妨。”
話音落下,嚴嵩認真說道:
“廢除銀本位可比士紳納糧嚴重多了,如今陛下您手里沒有兵權(quán),推行起來的難度非常大。”
“別看現(xiàn)在那個王瓊表面上支持您,可是不論怎么說他畢竟是文官出身!”
好好好,不愧是有名的奸臣!
難怪后世人都說嚴嵩當政——黑白顛倒。
若是讓你掌朝……豈不是好官難存?
要不是自己兩世為人,早就讓你帶偏了節(jié)奏。
雖然他前半句說的沒錯,但是后半句居然夾帶私貨,甚至已經(jīng)是故意抹黑了。
王瓊是明朝中期重要的朝堂人物,歷經(jīng)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以卓越的才能和突出的政績著稱于世。
在歷史上王瓊確實遭受誣陷和排擠,但好在歷史最終給予了他公正的評價。
“哈哈哈哈哈!”
朱厚熜突然發(fā)笑。
見狀,嚴嵩頓時一愣,額頭冷汗涔涔,低聲問道:“陛下何故發(fā)笑?”
“衰草夕陽三萬冢,西陵歌吹滿揚州……”朱厚熜饒有興趣的看著嚴嵩:“想必嚴卿對這句詩應(yīng)該很熟悉吧?”
“這……”
這番話真像是從九天銀河傳來,讓嚴嵩直接靈魂出竅。
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朱厚熜再次開口說道:
“正德五年(1510年),楊廷和的門生李夢陽因彈劾劉瑾而下獄。”
”此人曾向你求救,你滿口答應(yīng),但是回朝后卻并未全力踐行承諾,此人最終還是靠他人搭救才得以出獄。”
“哦,除了這個以外,嚴卿似乎還有其他的高光時刻吧。”
“當年劉瑾等宦官專權(quán)時,你為了自保,選擇以生病為由辭官回鄉(xiāng)。這一‘病退’便是長達十年之久……嘿嘿,可真有你的。”
話音落下,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此刻,嚴嵩額頭幾乎貼到了冷冰冰的金磚上。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后背到底有多么的濕潤,簡直就是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
他這些過往的黑料……皇帝是如何得知的?
什么15歲孩童,這是他這個年紀應(yīng)該有的威嚴?!
要說這是大明戰(zhàn)神朱祁鎮(zhèn)他都信!
皇帝剛才那番話很明確,全都是在說他嚴嵩的不是。
什么裝病回鄉(xiāng)、違背諾言啦……
姑且當作是皇帝善意的批評吧。
一念及此,他大吸了一口涼氣,顫抖說道:
“奴婢……奴婢剛才心急說錯話了!”
聽到這話,朱厚熜直接樂了。
堂堂朝廷命官居然也有自稱“奴婢”的時候?!
直接當狗了是吧?
“你也是文官出身。”朱厚熜看著他,開口說道:“朕在安陸的時候就曾經(jīng)聽人說過……嚴嵩是一個誠實的人。”
“朕姑且問問你,你誠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