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又是一口黑血噴出,曲洋再也堅持不住了,一頭栽倒在地上,連帶著攙扶著他那位蒙面客也跌在一旁。
“大哥,您怎么樣了?”
北出廬州城二十多里地,這里是一片荒林,雖說占地極廣,真正枝繁葉茂的樹木卻已經(jīng)不多了。
“咳咳......賢弟啊,這一次大哥真的是撐不住了,先前拜托你的兩件事情,想必賢弟一定不會讓大哥失望吧?”
勉強掙扎了幾下,曲洋斜靠在一棵枯樹桿上,臉?biāo)泣S錢紙、唇賽靛葉青,說話尚可,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時已顯得有些渙散、渾濁。
“大哥,我......”
蒙面客還想說什么,卻被曲洋微微抬手制止了。
“咳咳......小......兄弟,沒想到是你來救曲某?先前解毒之恩未報,此次又累小兄弟劫了法場,兩次的救命之恩,曲某恐怕是沒機會報答你了。”
這個時候,殿后的擎云也趕了過來。
他一邊撤退,一邊還要時不時停下來,防范著可能出現(xiàn)的追兵,沒想到白擔(dān)心了一場,竟然無一人追過來?
聽到曲洋這么說,擎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被對方識破了,索性將臉上的面巾摘了下來。
“沒想到尊駕竟然是魔......日月神教的曲洋長老,倒是有些出乎貧道的意料啊。”
雖然擎云早已猜到曲洋的身份,此時也只能裝作剛剛知曉。
“咳咳......在你們武林正派眼中,老夫自然就是‘魔教’,小兄弟也無需如此委曲求全地迎合老夫。”
“只是讓老夫沒想到的是,既然小兄弟已經(jīng)知曉了老夫的身份,卻為何還要冒死相救呢?”
看到擎云竟然一把將臉上的面巾扯了下來,曲洋先是一驚,既然心中升起一絲暖暖的感動。
“呵呵,記得貧道之前就說過,貧道略通岐黃之術(shù),對用毒、解毒一道也頗感興趣,見到‘萬妙散功煙’怎能不心生好奇?”
“至于說這次劫法場嘛......一開始純屬巧遇,既然遇到了,貧道焉能讓自己的病人如此輕易死掉?”
借著說話的功夫,擎云已經(jīng)來到了曲洋面前,蹲下身子仔細(xì)查看了一下曲洋的情況,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哈......咳咳......既然小兄弟不愿意實言相告,曲某也不便強求,老夫方才動用了禁術(shù)強行提升修為,如今遭禁術(shù)反噬,小兄弟無需費神了。”
感覺到擎云將一絲內(nèi)力輸入到自己體內(nèi),又是一副搖頭嘆息的模樣,曲洋反而豁達(dá)的寬慰道。
“曲長老周身經(jīng)脈盡毀,五臟六腑已無生機,請恕貧道學(xué)藝不精,無能為力了。”
說著話,擎云從懷中摸出一枚金針來,直接插入曲洋的“百會”大穴。
“貧道所能做的,就是再給曲長老爭取一刻鐘的時間,你們......貧道告辭——”
看到曲洋落了這樣一個下場,擎云也有些唏噓不已。
不管怎么說,當(dāng)日替曲洋祛除“萬妙散功煙”之時,擎云可是花費了不少功夫,如今......
時也、運也、命也?
事已至此,擎云也不再停留,他該做的不該做的,如今都已經(jīng)做完了,還留在這里做什么?
能夠替曲洋再爭取一刻鐘的時間,已經(jīng)是擎云能做到的極限了,還是把這最后的時間,留給在場的兩位至交好友吧。
到了這個時候,擎云也已經(jīng)猜到這位蒙面客是誰。
只是對方?jīng)]有挑明身份,甚至依舊黑巾蒙面,擎云也就沒過去見禮,沖著地上的曲洋拱了拱手,算是做最后的訣別了。
“咳咳......賢弟就不好奇此子是誰嗎?”
擎云還是走了,他竟然選擇了原路返回廬州城?
只是在沿途之中,擎云扯去罩在外邊的服飾,露出穿在里邊的道袍,無人從旁相助,倒也能熟練地將打散的頭發(fā)再次綰成道髻。
“此子所用的劍法乃是‘繡劍十九式’,想必是為了掩人耳目,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而此子所用的身法,若是小弟沒猜錯的話,應(yīng)當(dāng)是泰山派的‘泰山十八飄’,沒想到其小小年紀(jì)就能將此身法練到這種境界。”
“若說此子乃泰山派弟子,可其劍招之中透露出來的內(nèi)力,似乎又不像是泰山派能有的功法?”
荒林之中只剩下曲洋和那位蒙面客了,對方索性也把面巾摘了下來。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長得倒是白白凈凈的,身材微微有些發(fā)福,若不是身上沾滿了鮮血,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江湖中人。
“咳咳......此子名叫‘擎云’,的確是泰山派的弟子,乃是泰山天門道長座下嫡傳弟子之一。”
“當(dāng)初大哥剛剛結(jié)識此子之時,也覺得此子的身份有異,跟他同行的有泰山派天字輩的天松,實力卻不及此子多矣。”
“不僅他那詭異的內(nèi)功,就算是用毒、解毒之術(shù),又豈是泰山派能夠有的啊?咳咳咳......”
一對生死之交的兄弟,如今要面臨生離死別了,二人竟然不約而同地選擇避開生死的話題,擎云倒成了他們兄弟最后的關(guān)注點。
“賢弟啊,你我相交了這么多年,如今以這樣的方式告別,也許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吧。”
“‘正邪不兩立’?呵呵,你我二人偷偷摸摸了十幾年,到頭來還不如一個年輕的后輩看的開啊——”
......
“請九公主殿下降罪——”
廬州城內(nèi),一處不知名的庭院之中,“東廠”的兩位珰頭齊刷刷跪在地上。
其中一人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說話時的牽引之力,紗布內(nèi)時不時還有血漬滲出,看著都有些瘆人。
九公主已經(jīng)更換了一套行頭,依然是武生公子的打扮,卻穿了一身墨青色,整個人顯得精神了許多。
“罷了,你們兩個也起來吧,技不如人以命相搏又能如何?不過枉送一條性命而已。”
“一個魔教長老曲洋,外加兩個不知名的蒙面客,就讓‘東廠’損失慘重,連廬州城防軍都折損了兩百多人。”
“平日里不是都覺得自己挺厲害的嗎?怎么碰到了真正的硬茬子,就完全不夠看了呢?”
九公主案前放了一杯香茗,她只是煞有其事地轉(zhuǎn)動著茶杯,卻不曾抿上一口。
雖然九公主這樣說,語氣中的責(zé)怪之意倒不是太明顯,此次她自己都親自下場了,不也沒能將劫法場的人給留下嗎?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公主殿下,那曲洋位列魔教長老,一身修為不在各大門派掌門人之下,即便劫法場的兩個蒙面人,也都是二流境界的好手......”
傷勢較輕的那位珰頭仗著膽子說道,可回想起曲洋在法場殺人的場景,沒來由的后勃頸一陣陣發(fā)涼。
“哼,你們自己身手不行還要怨對手太強嗎?此次損失如此慘重,還怎么南下福建去?”
聽到這名珰頭有推脫之意,九公主心頭的怒氣忍不住又升了上來。
“公主殿下,臣已經(jīng)飛鴿傳書了,多則七天少則五日,廠公大人必然會再派高手前來供殿下您驅(qū)策。”
“咱們‘東廠’自己訓(xùn)練的強手還有不少,那幾位供奉當(dāng)年在江湖上也都是叫字號的人物,想來不會比曲洋之流差太多。”
看到九公主又發(fā)火了,剛剛起身的兩人嚇得再次跪了下去。
頭上冒血漬那位,失去了左耳,左半邊臉也被毀容了,說話的氣勢居然比先前堅毅了許多。
“罷了,本公主就在此地等上幾日吧。看來這福州之行已迫在眉睫,單單憑借你等這般武功,朝廷想要威懾整個武林,該等到何年何月啊?”
......
“天松師叔......啊,云師兄,你總算是回來了——”
出廬州城向西往舒縣的方向,不過三十多里處,有一座集鎮(zhèn)名曰:桃溪。
桃溪鎮(zhèn)位于舒城縣的最北部,與肥西、六安兩地毗鄰,地處豐樂、龍?zhí)秲珊訁R口的三角地帶。
泰山派一行六人,在天松道長的帶領(lǐng)之下離開了廬州城,就來到這桃溪鎮(zhèn)住了下來。
此時太陽微微西轉(zhuǎn),未時剛剛過去就住宿顯然有些不符合常理,天松道人卻沒有跟任何人解釋,只是囑咐他們幾人在客房里待著,就只身離開了。
原來,自從離開廬州城之后,天松道長的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擎云要去干什么,天松道長能猜測個八八九九,擎云讓他們先行一步離開的原因,天松道長更是心知肚明。
無非是怕牽連到泰山派而已,尤其是此次帶來的幾名弟子,潛力尚有卻不是現(xiàn)在能夠拿得出手的。
若是只有天松道長和擎云兩人,說不得這二人也就同進(jìn)同退了,可如今還有五名泰山弟子在,連趕的大車都還有四輛呢。
好容易挨到了桃溪鎮(zhèn),天松道長直接讓王威安排住店,讓他們五人在這里等著,他自己卻飛馬趕回廬州城。
這一來一回的道可不近啊,尤其是去的時候,還趕著四輛大車呢,天松道長還未到達(dá)廬州城之時,恰巧碰到了完事趕回的擎云。
叔侄二人這次見面,擎云也就沒再隱瞞曲洋的身份,不管怎么說,人都已經(jīng)沒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當(dāng)然了,擎云沒傻到告訴天松道長實情,只說他也是在劫法場之后才知曉了對方的身份。
至于另一位蒙面客,擎云則一筆帶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希望曲洋的死,能避免一些悲劇的發(fā)生吧。
“云兒,雖然你習(xí)武天資不俗,如今的身手甚至已經(jīng)不在師叔之下,可是江湖險惡,不得不防啊!”
仔細(xì)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擎云身上真的沒有一絲受傷,天松道長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呵呵,小侄雖說偶爾魯莽,卻是惜命的很,真要是威脅到自己的性命,小侄才不會去做那冤大頭呢。”
感受到天松道長對自己的殷殷關(guān)切,擎云這心里也暖暖的。
二人并轡而行,速度并沒有太快,趕在掌燈之前,終于同遲百城等人匯合了。
“呵呵,遲師弟就這么急切前往衡山嗎?怕不是想早點兒見到你那位新娘子吧?”
在擎云看來,曲洋一死,很多之前擔(dān)憂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看著眼前這位遲百城師弟,兩人相識近十年了,在自己能力范圍之內(nèi),能夠幫一把的擎云絕不會推辭。
之前救曲洋就有這方面的考慮,如今曲洋死了,又何嘗不是為活著的人減少了諸多麻煩呢?
經(jīng)歷了廬州城一事,天松道長顯得更加謹(jǐn)慎,尤其是對擎云,幾乎就不給他單獨外出的機會。
出了廬州走黃州,過武昌到岳州,這一路行來再也沒有碰到什么麻煩事,吃吃喝喝、玩玩逛逛,又聽到李猛那一套套埋怨的話。
可擎云也好,天松道長也罷,這二人都不曾將廬州城里擎云劫法場的事情說出來,也不曾透露曲洋的身份。
時間久了,似乎就跟沒發(fā)生過這件事一般。
“天松師叔,這里的人很窮嗎,怎么突然冒出來這么多的乞丐?”
這一日,眾人又住店了,卻是想著逛逛洞庭湖去,趕著四輛大車總是有些不便。
“哈哈,猛子啊,這個遲師兄我知道,咱們到了岳陽城了,這里可是挨著丐幫的總舵,處處能夠見到乞丐有什么好稀奇的?”
丐幫,論起人多勢眾來,絕對是江湖第一大幫派,曾幾何時也是能夠同少林寺并駕齊驅(qū)的存在。
享譽江湖數(shù)百年的“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乃是丐幫的兩大神技,歷史上更有幾位前任幫主踏足江湖絕頂之列。
只可惜近百十年來,丐幫屢遭重創(chuàng),幫中精英弟子呈斷崖式凋零,早已淪為二流幫派,聲名不僅遠(yuǎn)遜少林、武當(dāng),就連“五岳劍派”都難以企及。
“諸位師侄,咱們在岳陽城可以逗留兩日,一則歇歇腳游一游洞庭湖,二則師叔我也去見一位丐幫的朋友,掃聽一下最近江湖中發(fā)生的事情。”
他們一行離開泰山南下,如今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月了,尤其出了山東之后一點可靠的消息來源都沒有。
隨意找了一家酒樓吃喝,旁若無人的聊天,尤其是李猛和遲百城那二位半點顧忌都沒有,“丐幫”這個詞屢屢從幾人口中提及,甚至還被拿來品評一番。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些人在那里吃喝,就驚動了一位在酒樓門口曬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