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霄所受的教育，讓他無法容忍這樣的人間慘劇發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即使此舉會引來永泰帝的猜忌，李九霄依然問心無愧。

眾人都看得出來李九霄心事重重，都默契沒有再開口勸阻，就連林詩薇都有些欽佩李九霄的這個決定。

他甚至沒有猶豫太久。

顏炳適時開口，“公子是對的，為了個人名利而置百姓死活不管不顧，還是男子漢大丈夫么？”

“如果天子因此猜忌，我想有些事情該變一變了。”

龔紹臉色變了變，“慎言！”

顏炳哼了聲，倒也沒有再說什么。

林詩薇更是連一個字都不敢說，生怕自己誤會了顏炳的意思，這要是在上京肯定要掉腦袋的。

眾人回城準備賑災事宜，李九霄卻始終眉頭緊鎖。

林詩薇安慰道：“有了你的賑災，一定會有更多人活到來年春天。”

李九霄搖了搖頭，臉色更加凝重：“要知道玉泉縣乃是京縣，與上京接壤，按理說比其他地方要更加富庶，而今居然發生這等慘絕人寰的血案，京兆府其他縣城會不會也是類似的情況？還有全國各地更加貧困的縣城，只怕已成為人間煉獄?！?

林詩薇欲言又止，意識到李九霄似乎是對的。

“在時代的洪流面前，我們每個人的力量太微弱了，根本影響不了什么。你也不要因此自責，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你?！绷衷娹备目谡f道。

“不過……”

“你這次開倉賑災，百姓一定會感謝你?！?

說來真是奇怪。

林詩薇偷偷打量李九霄時覺得他跟以前沒什么變化，可一旦李九霄開口了，就發現他跟之前判若兩人。

曾經的李九霄幼稚且單純。

而今的李九霄已經成熟了許多，成了林詩薇最喜歡的類型。

“這怎么能怪我呢，以前的他明明就是個幼稚鬼……”林詩薇喃喃自語。

開倉賑災的消息很快傳開，當天夜里玉泉縣城四個城門打開，讓附近村莊的受災百姓能夠進城找個落腳點。

到了第二天上午，苗府門口支起粥攤正式賑災。

除了糧食救濟之外，李九霄還給每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一兩銀子救濟，不少人聞訊趕來讓玉泉縣城熱鬧非凡。

“你看，他們在感謝你?！绷衷娹闭驹诶罹畔錾砼?。

姜沛嘿嘿笑道：“是呢，我們公子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善人，要是沒有公子他們當中許多人可能撐不到開春?！?

李九霄內心泛起些許波瀾。

雖然他失去了一些物質，但精神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是物質無法提供的愉悅。

“吾輩讀書人，理應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崩罹畔稣f道。

林詩薇身子忽然一僵，嘴里反復咀嚼著這句話。

有那么一瞬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與李九霄的距離又遠了許多，明明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側。

這是精神層次上的差距。

“都散了散了！把你們的粥攤給我收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李九霄就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并且伴隨著百姓的驚叫。

“怎么回事？”李九霄皺眉。

姜沛臉色一沉，“哪個王八蛋敢這般放肆，我去瞧瞧！”

還沒動身，那些人已來到近前。

為首之人身披甲胄，威風凜凜騎在戰馬上，與周圍食不果腹的百姓形成鮮明對比。

此人身后還跟著數百名訓練有素的軍人，看樣子也是朝廷禁軍。

那人只是看了眼李九霄便挪開目光，打量著眼前的粥攤與苗府，淡淡說道：“把這些窮鬼全部趕走，好端端的縣城怎么搞得亂七八糟！”

其身后的禁軍紛紛上前驅趕百姓。

有些還沒領到糧食的百姓直接跪下磕頭，央求這些軍爺給他們一條生路。

那人的手下一腳踢飛跪地百姓，嘴里罵罵咧咧：“狗一樣的東西，吃不飽就餓死，誰會在意你們的死活？”

“對了，別死在縣城里弄臟了地兒！”

這名百姓被踢飛之后再次翻身跪在地上，懷里抱著面黃肌瘦的孩子：“軍爺您行行好，我就要一口吃的，一口就行！再沒有吃的，我家女娃就要餓死了！”

動手的那名禁軍沒興趣聽這名男子的廢話，揚起鞭子就要揮下。

姜沛迅速上前，一腳從背后將其踹飛！

“狗東西，你還有沒有點良心？還有，你們是什么人，膽敢破壞我家公子支起的粥攤！”姜沛最見不得這樣的事情。

那名身披盔甲的貴人冷冷說道：“呵呵，看來玉泉縣城還有亂臣賊子，膽敢偷襲朝廷禁軍我看你是活膩了?！?

“來人！”

“當場射殺這家伙?！?

姜沛更加憤怒，“你們敢！”

身披盔甲之人冷笑：“射殺亂臣賊子，有何不敢？弓箭手準備！”

“住手！都給我住手！”申屠建業領軍現身，站在雙方中間調解氣氛，還讓人阻止破壞粥攤的禁軍。

“許侍郎，你這是什么意思？”

不遠處。

林詩薇向李九霄解釋來人身份：“他就是許振實，新任兵部侍郎，是我父親的同僚?！?

“對了，他還是楊元錄的門生。”

李九霄恍然，難怪來勢洶洶。

許振實翻身下馬來到申屠建業面前，幾乎是用下巴去看對方，譏笑道：“這不是中郎將么，怎么幾日不見就成了某些人的走狗？”

申屠建業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李九霄，而后黑著臉對許振實說道：“許侍郎過了，我們都是天子的臣子，若真是走狗那我們都是朝廷的走狗。”

“誰跟你是走狗？”許振實嗤笑。

申屠建業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指著不遠處的粥攤說道：“我問你，為什么要驅趕百姓？這些百姓已經餓了好些天，再沒有糧食的話會餓死的！”

許振實撥開申屠建業，慢悠悠走到粥攤面前仔細看了幾眼。

“喲！”

“還是上等好米，用來賑災實在是浪費了?！?

“這些低賤的人不配吃精米。”

申屠建業聽得一肚子火氣，質問許振實這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許振實目光從申屠建業身上挪開落在李九霄身上，冷冷笑道：“我的意思很簡單，苗少風因造反被抄家是活該，但他的家底應該用來充公而不是被某些人用來賑災博取名聲，說白了這就是朝廷的東西，要是讓陛下知道了會怎么想？”

“難道這樣就可以不管百姓的死活了嗎？”申屠建業質問。

許振實輕飄飄說道：“我說了，他們死不死跟我沒關系，我要對陛下負責?！?

“你……”

申屠建業已無話可說。

這時。

李九霄走到許振實面前，風輕云淡問道：“你的意思是，還想治我的罪？”

許振實表情輕佻，譏諷之意不加以收斂：“治你的罪不是應該的么，誰讓你擅自處置苗府的贓物？此舉等同于謀反！”

唰！

李九霄率領的王府親兵與申屠建業的禁軍紛紛拔刀。

許振實身后的禁軍不甘示弱，手握武器與李九霄陣營遙遙對峙，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但凡有一丁點兒火星，就會引爆這場戰爭！

“所有人聽令，拿下這群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