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逐漸逼近的藤原智宏那蠢蠢欲動的手,他就像是看見了那只獅王的利齒。
鬼使神差地,他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只不幸的羚羊臨死前的畫面,那一聲聲催人心肝的“咩咩”慘叫突然出現回蕩在他的耳邊。
他也分不清這是不是磕嗨了的后遺癥,但那慘叫卻是如此真實而又刺耳,就像是印在了他腦子里。
再抬起眼,哪里還有什么藤原智宏的身影,他只看到了一頭全身肌肉收緊朝自己走來的怒毛雄獅,仿佛隨時會暴起。
這頭雄獅的氣魄是如此的瘆人,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恐懼,本能地將自己的腳步向后挪動著。
他這一動,頓時造成了連鎖反應,身后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暴走族們原本還以他作為與藤原智宏氣勢對抗的精神支撐。
可頭目現在這一動,他們頓時沒了主心骨,都如同受驚的羚羊群,紛紛往后退了更多步,大家的臉上都帶著慌張和懼怕的神情。
在群體中,恐懼情緒是具有極強傳染力的瘟疫。
很快,這場瘟疫就在這群暴走族之間蔓延傳播,直到他們臉上都帶著惶惶不安的神色,開始在藤原智宏的步步緊逼下往后退去。
身后的三名組員們看見這一幕時都愣住了,松尾陸甚至一時之間忘記了應該繼續嘗試裝彈的動作。
在他們的視角里,藤原智宏身前就像有一只看不見的長度固定在十五米左右的大手,只要他一往前,這只無形的手就會推著暴走族們向后。
雙方之間的距離始終固定在十五米左右。
但這樣的僵持并沒有持續多久,接下來藤原智宏的一句話更是讓三名組員差點石化:
“跟上我!滅了他們!”
說著,藤原智宏突然手一揮,腳下加速,抬起腳就準備向前沖去。
他的話落入暴走族耳朵里,不亞于身旁驚雷炸響。
目睹了他動作的暴走族們頓時如同受驚的羚羊群,向后大步跑去,其中有一個拿著棒球棒的因為太過于緊張,左腳絆右腳,將自己絆倒在了地上。
望著從自己身旁快速繞行的同伴,還有越來越近的藤原智宏,他立刻焦急地大喊出聲:“還有我!”
拿西瓜刀的暴走族頭目立刻一邊后退,一邊將他扶起,同時大聲對身后的同伙們吼道:“撤退!撤退!”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原本就在猶豫著要不要撒丫子跑的幾人如蒙大赦,立刻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掉頭就跑。
速度之快,猶勝過百米沖刺!
不猶豫的、沒腦子的、興奮過頭的還有磕嗨了無法自拔的都在剛才打頭沖鋒那幾波里面死絕了,現在剩下還能站著的都是些膽怯者和較為清醒的人。
他們剛才就在暗中觀察是不是要繼續往前沖,這才沒有向前跨過那道死亡紅線!
雖然他們以打起架來不要命著稱,但那是能打得贏的情況,眼前這種明顯一邊倒的局勢,上去只能給藤原智宏送人頭。
于是,剩下的這十幾人毫不猶豫,一溜煙就跑得沒了影,如同跑入叢林的羚羊,瞬間就在樹木的陰影和掩藏下找到了自己的躲藏地。
這片步行街區的地形對他們來說,就像是自己的棲息地一般熟悉。
看著他們逃竄的背影,早有預料的藤原智宏迅速停下腳步,不再繼續追擊。
窮寇莫追的道理他自然明白,而且他的槍里根本就沒有子彈了。
今天的重中之重是要順利地將黑山建雄押回去,而非在這里和黑幫打手們爭勇斗狠。
剛才子彈打空的他其實行了一著險棋,為的就是能兵不血刃地嚇跑對面。
況且,他對這里的地形遠不如對方熟悉,貿然追上去極有可能會中埋伏。
每一條黝黑不透光的小巷中,都仿佛有陰暗狠毒的目光在向外窺探,猶如守護著洞穴的蛇群的眼睛。
藤原智宏收起槍,踢開腳下刀疤頭的大砍刀,掃了一眼地上躺著的這十幾具尸體,都已經沒了呼吸,顯然是救不了了。
藤原智宏回過頭,看向自己的組員們,正欲下達繼續推進的指令,就看見了他們極為夸張的反應。
三人如同見到了傳說中的鬼神般連連后退,后退的過程中都低下自己的頭顱,不敢與之對視。
他們不但臉色煞白,額頭淌汗,就連眼神里也滿是畏懼之色,仿佛藤原智宏是什么極度恐怖的存在。
藤原智宏看向還拿著空彈匣的松尾陸,語氣詫異地問道:“剛才怎么回事?這么久了,你怎么還沒裝好子彈?”
松尾陸被他一問,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緊張起來,他立刻躬下腰大聲道:“斯密馬賽!組長,我實在是太過緊張了,請您原諒!”
松尾陸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帶著強烈的懼怕,說著他的腰彎得越來越低,近乎要與地面垂直,形成九十度的直角了。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松尾陸的反應,恐怕會以為沒完成藤原智宏的任務一定會受到極為可怕的嚴重懲罰。
面對了神情畏懼地在自己面前鞠躬道歉的松尾陸,藤原智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看樣子,他的權威形象應該算是在下屬心中成功樹立了,但這效果似乎好得有些出人意料。
看松尾陸這鞠躬的虔誠模樣,恐怕他在敬拜神社時也遠不如此吧!
還有另外兩名組員那躲避他眼神的模樣,仿佛他看過來的目光帶著錐子,會隨時將人給刺穿!
藤原智宏有些不解,僅僅是因為他在這些要將大家都砍翻的持械暴走族們沖過來的時候挺身而出擋在大家前面,隨后以一敵多將這些人全部擺平的緣故嗎?
盡管他也覺得自己剛才超帥的,但似乎也不至于受到這樣的超規格待遇,組員們眼中的敬畏之色太沉重了,連他都不由得感到有些壓力。
“好了,沒事,回去多加強練習吧,槍械是我們保護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線,假如你連熟練操作都不能完成的話,那只會在以后的戰斗中害了你。”
藤原智宏轉向松尾陸,批評了兩句,又用勉勵的語氣說道,“干巴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嗨!組長!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的,干巴爹!”松尾陸又深深地鞠了一躬,頭幾乎快要低到地面上去了。
藤原智宏心中暗暗感到有些好笑,伸出手想要將松尾陸扶起,卻見他身體有向后退的趨勢,但卻硬生生地止住,似乎不太敢躲開藤原智宏的手但又有些嫌棄。
松尾陸的眼睛一直瞟著藤原智宏有著紅白液體混合物的手。
藤原智宏頓時反應過來組員們害怕的原因,他哭笑不得地問道:“我的臉上是不是也濺了很多血?”
“是,是的,組長你半邊臉都是。”松尾陸低著頭,看了一眼藤原智宏的臉,眼神飄忽地答道。
在昏暗的路燈照射下,藤原智宏的臉上就像是戴著半副血鑄的面具,那紅得有些發黑的血液將他本來十分帥氣硬朗的五官襯得格外兇狠。
尤其是藤原智宏張開嘴說話時,那雪白的牙齒和沾著血的鮮紅嘴唇形成了詭異的對比,格外像是剛進食完的惡魔。
松尾陸悄悄在心底認為,稱之為惡魔也并無不對,因為剛剛藤原智宏才收走了十幾條人命。
十幾個前一秒還活蹦亂跳的人啊,卻在下一刻就被藤原智宏像割麥子般放倒。
他依舊不太敢看藤原智宏的雙手,在他的眼中,這沾滿鮮血的雙手簡直就是死神的鐮刀!
藤原智宏想明白組員們畏懼的原因后,一時有些語塞,他忽略了自己的手下可能不太習慣這樣的血腥,于是為了求穩才在近距離開槍的,早知道就不將對面放這么近了。
不過,他現在該想的不是自己的形象,而是好不容易解決掉了這批暴走族,應該趕快上車撤離。
“好了!諸君,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繼續前進吧!”他知道組員們害怕和自己對視,于是轉過身,淡淡地發出命令,隨后便一馬當先地帶頭往前走去。
“嗨!”三名組員的應答聲在這一片死寂的街道顯得格外響亮。
黑山建雄沉默著不再掙扎,他只是被封住了嘴,蒙住了眼,卻并沒有失去聽覺。
剛才開槍的動靜他都聽得一清二楚了,從這幫打手們高喊著為了老大到狼狽退場,黑山建雄的心情如同坐過山車般跌宕起伏。
他不由得在心中喟嘆,要是剛才這幫打手們能帶槍來就好了,藤原智宏他們滿打滿算不過五個人五條槍,是無論如何都敵不過三十條槍的。
都怪幫會內部當初為了謹慎起見,沒有給梅田地區的黑道打手們配槍,甚至整個梅田地區,都只有區域負責人這個級別的才偷偷在身上藏了槍。
原因很簡單,這里是警方常年搜查和管控的重點區域,他們黑幫不被允許擁有太強的火力。
平時黑道們為了搶地盤動用冷兵器互毆也就算了,提前知會過警方負責人和不傷及無辜的情況下,政府一般也是睜只眼閉只眼,放任他們去打斗廝殺。
這幫社會垃圾之間互相清理和淘汰是件好事,死多幾個黑道分子反而有利于地區的治安穩定,警方也樂見其成。
可要是這幫黑道分子打出了真火,在梅田地區這樣人來人往的商業聚集地開槍爭斗,那造成的惡劣影響恐怕很快就會轟動全國。
到時警察廳和公安委員會的高官問責下來,就算渡邊弘一也兜不住這個后果。
因此,在梅田地區的黑道分子不準配槍行動,這是黑道和警方之間在長期的共存中達成的默契底線。
只要不越線,那么雙方都可以相安無事,警方也不會隨意干涉。
可現在,黑山建雄卻是恨死了這一條潛規則,正是由于這個限制,才導致梅田地區的暴走族們在手持熱武器的藤原智宏面前毫無反抗之力,無功而返。
懊悔不已的黑山建雄雙手繼續被反壓著,被兩名組員連拖帶拽地往街區入口處帶去。
他們距離街區入口那輛SUV不過只剩下區區兩百米了,而原本在中間作為阻隔的暴走族們現在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藤原智宏小組在成功將暴走族們逼退后,組員們的士氣都達到了巔峰,因此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一路上,躲藏在商店內的人們用畏懼的眼神看著這群走起路來黑衣翻飛的男子,甚至有父母小聲警告孩子以后不好好讀書就和這些混黑道的一樣,整天打生打死。
在前面領頭的藤原智宏倒是他們不敢非議的,甚至連直視都不太敢,有孩子看到了指給父母時,都會被捂住眼睛。
藤原智宏帶血的半邊臉就像是能劇中猙獰的反派面具,那緩緩往下流動的幾絲血跡如同巨大的疤痕般嚇人。
頂著這張臉的他在長長的步行街上殺氣騰騰地走著,徹夜不熄的霓虹燈照在他的黑衣上毫無反光,就像是吞噬一切的至暗之鬼。
他們距離那輛SUV只有三十米距離時,高橋英健從車的底部滑了出來,一個骨碌起身,快速朝他們跑來匯合在一起。
剛才藤原智宏獨自抗衡暴走族們時,高橋英健本來打算持槍前來支援,但見他那邊穩住了防御,于是轉而選擇隱藏起來保護車輛。
因為無論藤原智宏在對抗暴走族時取得多大的優勢,最終他們的撤離都要依靠這輛SUV來達成,否則遠在三公里外的府警本部將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看見他鉆出的這一刻,藤原智宏就判斷出了高橋英健剛才的戰略意圖,并且予以了肯定。
藤原智宏沖他點了點頭:“辛苦你了,高橋君!”
高橋英健回了個鞠躬,沒有多說什么,而是上前去協助組員們控制著黑山建雄往車邊走。
兩人經過這次脫困的配合,已是有了一定的戰術默契。
隨著高橋英健打開了后車門,和組員們將黑山建雄往車里轉移,藤原智宏自覺地站在車邊當起了警戒哨。
他警覺的眼神掃視著街面四周,手指輕輕按壓在松尾陸好不容易裝好子彈的槍上。
突然,一陣由遠及近的引擎轟鳴聲傳入藤原智宏的耳朵里,讓他不由得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