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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洛——磊——”

趙小川又在樓下扯著嗓子喊我,由于我家在頂樓,他需要竭盡全力,這樣整個樓都會聽到他的喊叫。——有一次我真的在樓下聽到有人議論:“剛才又有小孩兒來喊洛磊了。”

今天有點兒不同于往日——今天是放暑假第二天,剛剛結束了五年級期末考試,按照慣例,趙小川、黃志堅和我用放假前一天的晚上和第一天全天,聚集在某個人的家中集中突擊,分工合作,把像本書一樣厚的《暑假作業(yè)》全部做完,這樣剩下的61天假期就可以全用來玩兒了——沒人想在瘋玩兒的時候還惦記著該死的暑假作業(yè)。

不過這次有點兒例外,班主任何老太不知發(fā)什么神經(jīng),額外留了個手工小制作的作業(yè),這可難死我了。這玩意兒不好突擊,也不好合作,最關鍵的是,不好定義,到底他媽啥叫手工小制作?我連個例子都想不出來。

除了這個小瑕疵,暑假可以正式開始了。

趙小川在樓下喊我的時候,差不多是上午十點多,爸媽早就上班去了,我還在涼席上睡懶覺。陽光透過窗簾,濾成橘黃色,落在我的繡花毛巾被上。一個落地電風扇站在床腳,嗡嗡響著搖來搖去,慢悠悠地像宮女的大扇子。我用毛巾被蓋住頭,腳露在外面,電風扇溫柔的風從腳下吹過來,感覺像站在小河里。如果不是趙小川打斷我,我還會在床上賴到中午,繼續(xù)做我的白日夢——這是我在可以睡懶覺的假日最喜歡做的事:鉆在被子里幻想一上午。這次我想象自己被老怪抓住,手腳被綁成大字,嚴刑拷打,老怪用一個大石錘把我的左臂砸裂,血肉四濺,我痛得大叫,但沒有屈服,在暈過去之前,我喘著粗氣說,地球上沒有人能真的戰(zhàn)勝我,放棄吧……醒來后,我看到小茜在一旁紅著臉,看到我害羞地躲開了,我意識到我們睡在一張床上。這之后我們一個月沒和對方說話,每次見到都紅著臉躲開。我的傷漸漸好了,于是跳進水潭里洗澡,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像亂馬一樣變成女兒身,我低頭看到貼在身上的紅肚兜,非常羞愧,俯身鉆進水里,向水潭深處游去。就是在這時趙小川打斷了我。

“我操,老串兒,”老串兒就是指趙小川,“你他媽咋光著脊梁就出來啦,挺猛啊。”我從五樓跑到一樓樓洞門口只邁了26步,破了之前的記錄,此時腳底板墩得又麻又疼像過電一樣。

“廢話,大老爺們兒穿衣服咋嘞!”趙小川把白色背心搭在肩上,掐著腰,上半身曬得通紅,像剛被扒了皮的兔子。他雖叫小川,但長得很大,個子比我高半頭,手比我大一個指節(jié),肩膀比我寬一個拳頭,耳朵比我大一個耳垂兒。臉就不只是大,應該說是長,至少比我長一個下巴。唯獨眼睛小,不笑的時候看著很兇,笑起來長臉上就沒了眼睛,看著很滑稽。老串兒雖然身材魁梧,但缺乏運動細胞,手腳粗大,動作笨拙,渾身不協(xié)調(diào),走起路來一分神就要手腳一順兒。打乒乓球動作僵硬,感覺像手里抓著個假肢在掄拍子。滑旱冰就更勉強了,如果你踩著高蹺,蹺下面綁著旱冰鞋,如果竟然還能滑起來,差不多就是他的樣子。

外面的天白花花的,陽光很大,肆無忌憚,好像整個天就是個大太陽。知了被烤得哇哇亂叫,此起彼伏,讓人心神不寧。

“去哪兒?”老串兒總是在假日剛見面的上午問我這個問題,而我從來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強呢?”我問。老強是指黃志堅。

“昨天不是說啦,回老家啦。”老串兒答道,“咱倆去哪兒?”

“啊,”我想了一下說,“去書攤兒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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