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灑在祠家村那破敗的屋舍上,給整個村子蒙上了一層昏黃的紗。阿壽老人坐在院子里的那張舊木凳上,望著孩子們離去的背影,眼神中還殘留著講述往事時的那份感慨與深沉。剛剛給孩子們講的故事仿佛又在他心頭過了一遍,那些曾經(jīng)的苦難與堅韌,如同刻在心底的印記,怎么也抹不去。
孩子們都回去吃飯了,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阿壽老人獨自沉浸在回憶之中。他微微瞇起眼睛,思緒不由自主地又飄回到了當(dāng)年在碼頭打完工后,那段重新踏上流浪之路的艱難歲月。
在碼頭扛包的日子,雖說有了一份能勉強(qiáng)糊口的收入,但那活兒實在是太苦太累了。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趕到碼頭等待船只靠岸。那些大包,一個個沉甸甸的,壓在他們兄弟幾個瘦弱的肩膀上,仿佛要把他們的脊梁都給壓彎了。一天下來,肩膀早已磨得皮破血流,雙手也滿是血泡,雙腿更是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
大哥阿福的腿傷剛剛有所好轉(zhuǎn),還不能像以前那樣干重活,可他還是強(qiáng)忍著疼痛,和大家一起咬牙堅持著。阿壽看著大哥一瘸一拐地扛著包,心里別提有多難受了。二哥阿祿和阿壽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長時間的勞累讓他們的身體逐漸吃不消,常常是回到那簡陋的宿舍后,倒頭便睡,連飯都顧不上吃。
然而,命運似乎總是喜歡捉弄人。就在他們以為能在碼頭一直干下去,慢慢攢些錢改善生活的時候,一場意外打破了他們的計劃。
那是一個陰沉沉的早晨,天空中烏云密布,仿佛預(yù)示著即將到來的厄運。碼頭上一如既往地忙碌著,船只來來往往,工人們穿梭其中扛包卸貨。阿壽兄弟幾個像往常一樣,正賣力地干著活兒。突然,一艘大船在靠岸時出了點狀況,船身猛地一晃,正在船上扛包的幾個工友沒站穩(wěn),連人帶包摔倒在了甲板上。這一摔可不得了,不僅貨物散落一地,還堵住了后面工人的去路,整個卸貨的流程瞬間亂了套。
碼頭的管事見此情形,大發(fā)雷霆,認(rèn)為是工人們干活不小心才導(dǎo)致了這樣的混亂。他不分青紅皂白,決定要扣掉所有在場工人當(dāng)天的工錢作為懲罰。阿壽兄弟幾個一聽,頓時急了。他們辛辛苦苦干了這么久,就指望著這點工錢過日子呢,這一扣,可讓他們接下來的生活怎么辦呀?
大哥阿福拖著受傷的腿,上前去跟管事理論,好言相勸地說:“管事大人,這事兒真不怪我們呀,是船靠岸的時候出了意外,我們也不想這樣的。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少扣點工錢,我們這一家老小都指望著這點錢吃飯呢。”可那管事根本不聽,還惡狠狠地罵道:“你們這些窮苦力,就知道偷懶耍滑,出了事兒還想推脫責(zé)任?今天這工錢必須得扣,誰也別想例外!”
阿壽和其他兄弟們在一旁聽著,氣得握緊了拳頭,可又無可奈何。在這個弱肉強(qiáng)食的年代,他們這些窮苦的打工人,又有什么話語權(quán)呢?就這樣,一天的辛苦勞作算是白費了,他們不僅身體累得快要散架,還失去了原本就微薄的收入。
回到宿舍后,大家都沉默不語,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阿福坐在床邊,低著頭,臉上滿是無奈和沮喪。阿祿狠狠地捶了一下墻壁,罵道:“這是什么世道!我們這么拼命干活,就換來這樣的結(jié)果?”阿壽也覺得心里堵得慌,他望著窗外那陰沉沉的天空,仿佛看到了他們兄弟幾個黯淡無光的未來。
接下來的幾天,沒有了工錢,他們連飯都吃不上了。宿舍里原本就沒什么存糧,之前都是靠著每天的工錢去買點簡單的食物充饑。現(xiàn)在沒錢了,只能餓著肚子。兄弟們的身體本來就因為長時間的勞累而虛弱不堪,這一餓,更是雪上加霜,一個個餓得頭暈眼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阿福看著兄弟們的樣子,心疼極了。他咬了咬牙,說:“兄弟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不能在這兒干等著餓死。碼頭這兒看來是待不下去了,我們得重新出發(fā),去其他地方找找活路。”大家雖然心里都很不舍,畢竟在碼頭也干了這么久,好歹有個住的地方,可現(xiàn)實擺在眼前,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再次踏上流浪之路。
收拾好那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其實也就是幾件破衣服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阿壽兄弟幾個互相攙扶著,走出了碼頭的宿舍。他們回頭望著那曾經(jīng)揮灑過無數(shù)汗水的碼頭,心中五味雜陳。這里有他們的辛苦付出,有他們的希望與失望,如今卻要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實在是讓人感慨萬千。
剛走出碼頭沒多遠(yuǎn),阿壽就覺得雙腿發(fā)軟,眼前直冒金星。他實在是太餓了,這幾天幾乎沒吃什么東西,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限。阿福見狀,連忙扶住他,說:“阿壽,你再堅持堅持,咱們得趕緊找個地方弄點吃的,不然可真走不動了。”
他們沿著大路一直走,希望能在路過的村子或者小鎮(zhèn)上找到一些吃的和可以干活的地方。可是,那一路上,他們看到的大多是和他們一樣窮苦的人家,自己都過得緊巴巴的,哪有余力去幫助別人呢?偶爾遇到一些富戶人家,可那些人一看到他們幾個臟兮兮、衣衫襤褸的樣子,不是趕緊關(guān)門閉戶,就是惡語相向,把他們當(dāng)作瘟神一樣驅(qū)趕。
有一次,他們路過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中心有一家飯館,從里面飄出的飯菜香味直往他們鼻子里鉆,阿壽他們的肚子頓時咕咕叫得更厲害了。阿福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兄弟們走進(jìn)了飯館。他紅著臉,低聲下氣地對飯館老板說:“老板,您行行好,我們兄弟幾個好幾天沒吃飯了,能不能給點剩飯剩菜,我們給您干活也行呀。”那老板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輕蔑地哼了一聲,說:“就你們這副窮酸樣,能給我干什么活?趕緊滾出去,別影響我做生意!”說著,還叫來了店里的伙計,把他們推搡著趕出了飯館。
阿壽他們被趕出飯館后,心情低落到了極點。他們站在小鎮(zhèn)的街頭,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感覺自己就像是這個世界上多余的人,沒有人愿意接納他們,也沒有人愿意給他們一絲幫助。
就這樣,他們繼續(xù)在流浪的路上走著,身體越來越虛弱,腳步也越來越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有時候,他們實在走不動了,就找個路邊的樹蔭或者破廟歇一會兒。可休息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肚子還是餓得難受,而且他們還得時刻提防著路上可能出現(xiàn)的壞人。
在流浪的過程中,他們還遇到了一伙強(qiáng)盜。那是在一個傍晚,他們路過一片樹林的時候,突然從樹林里竄出幾個手持大刀的人。那些強(qiáng)盜兇神惡煞地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大聲喝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阿壽兄弟幾個一聽,頓時嚇得臉色慘白。他們哪有什么錢財呀,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阿福強(qiáng)作鎮(zhèn)定,上前說道:“各位好漢,我們兄弟幾個都是窮苦的打工人,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實在是沒有什么買路財可留呀。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放我們過去,我們感激不盡。”可那些強(qiáng)盜根本不聽,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冷笑一聲,說:“沒錢?那就把你們身上的衣服和行李都留下,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阿壽他們一聽,心里暗暗叫苦。這些衣服和行李雖然破舊,但卻是他們僅有的財產(chǎn)了,要是都被搶走了,他們可怎么活下去呀?可是,面對這些窮兇極惡的強(qiáng)盜,他們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就在強(qiáng)盜們準(zhǔn)備動手搶奪的時候,突然從樹林的另一邊傳來一陣馬蹄聲。那些強(qiáng)盜一聽,以為是官兵來了,頓時嚇得驚慌失措,四散而逃。阿壽兄弟幾個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們望著強(qiáng)盜逃竄的方向,心里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
經(jīng)過這次驚嚇,他們更加小心翼翼地趕路了。但身體的虛弱卻讓他們的速度越來越慢,有時候一天只能走幾里路。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冷了。他們身上的衣服單薄破舊,根本無法抵御寒冷的侵襲。晚上在破廟或者路邊過夜的時候,常常被凍得瑟瑟發(fā)抖,幾個人只能緊緊地抱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來取暖。
有一回,他們在一個偏僻的山谷里找到了一個廢棄的窯洞。窯洞雖然破舊,但好歹能遮風(fēng)擋雨,比在外面露天過夜要好得多。他們便決定在這個窯洞里暫作停留,休息一下疲憊的身體。
阿福帶著兄弟們在窯洞周圍找了些枯枝敗葉,生起了一堆火。大家圍坐在火堆旁,感受著那一點點的溫暖,心里才稍微有了些慰藉。可是,由于長時間的饑餓和寒冷,阿壽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了。他發(fā)起了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嘴里不停地說著胡話。
阿福、阿祿和阿喜見此情形,心急如焚。他們知道,在這荒郊野外,沒有醫(yī)生,沒有藥物,阿壽要是病情加重,那可就危險了。阿福把自己身上那件稍微厚一點的衣服脫下來,蓋在阿壽身上,試圖讓他暖和一些。阿祿則跑到窯洞外,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退燒的草藥。
阿喜守在阿壽身邊,不停地用濕毛巾給阿壽擦額頭,試圖降低他的體溫。可是,阿祿在窯洞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什么有效的草藥。他回到窯洞,看著病中的阿壽,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他對阿福說:“大哥,這可怎么辦呀?阿壽他病得這么重,我們又沒有藥,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阿福打斷他的話,堅定地說:“不會的,阿壽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再想想辦法,一定能找到可以救他的東西。”
就在大家心急如焚的時候,突然聽到窯洞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阿福警惕地站起身來,拿起一根燒火棍,準(zhǔn)備應(yīng)對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其他人也紛紛緊張起來,緊緊地盯著窯洞門口。
只見一個老獵人扛著一只野兔,背著弓箭,走進(jìn)了窯洞。老獵人看到阿福他們緊張的樣子,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你們幾個小伙子在這兒干什么呢?怎么看起來這么狼狽?”阿福把阿壽的病情以及他們的遭遇簡單地說了一下。老獵人聽后,嘆了口氣,說:“你們這幾個孩子也太不容易了。來,把這只野兔拿去煮了,給生病的小伙子補(bǔ)補(bǔ)身體。我這兒還有些草藥,也能用來退燒。”
阿福他們一聽,頓時感激涕零。他們接過野兔和草藥,連連道謝。在老獵人的幫助下,阿壽的病情終于慢慢好轉(zhuǎn)了起來。經(jīng)過這次磨難,他們更加珍惜彼此之間的情誼,也明白了在這艱難的世道里,人與人之間的一點善意是多么的珍貴。
隨著阿壽身體的恢復(fù),他們又繼續(xù)踏上了流浪之路。日子依舊艱難,他們還是經(jīng)常找不到活兒干,吃不飽飯,睡不好覺。但他們始終沒有放棄,每一次遇到困難,他們都會想起父母的期望,想起在祠家村的那些日子,想起彼此之間的兄弟情,然后咬著牙,繼續(xù)堅持下去。
在這落敗的祠家村,阿壽老人的回憶如同一股無聲的力量,在這寂靜的村落里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