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根酒館地下室,擺放在桌子上的兒童玩具與各式書籍清掃一空,換成了一張標注著底城中層區各勢力的街道分布圖。
街道分布圖上放置著一個個好似兵棋小人一樣的帶色小橡皮塊,橡皮塊的下方壓著記錄有男爵打手情報的紙張。
在黑巷的位置上著重放著一塊大橡皮,下方的紙張上寫著‘范德爾-鐵拳幫,七十八人,丹尼-蝮蛇幫,三十五人’的字樣。
李維斯一邊看著地圖一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時而眉頭緊鎖,時而目光冷峻。
西塞爾神色嚴肅地守候在旁邊,像是看天書一樣看著男孩隨手把奎勒口中復述出來的信息騰挪到一張普普通通的中城區地圖上,又活靈活現地把武田齋藤男爵,芬恩男爵和斯賓德勞男爵的打手勢力用橡皮塊表達出來。
他是真的看不懂男孩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也是真的覺得男孩很厲害。
沙發上,腰間別著柳葉匕首,手上裹著纏手帶的蔚奧萊雙手抱胸,與身旁抱著一本書稍事休息的妹妹大眼瞪小眼。
一開始的熱血澎湃并未維持多久,蔚奧萊發現,好像在這次的事件中并沒有自己出場的機會。
畢竟她給自己安排的職責是當李維斯的貼身保鏢,而李維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坐鎮在福根酒館的地下室里居中指揮,哪里會有不開眼的家伙一路沖殺到這里?
原本她還想著找一些不開眼的家伙練練手呢。
“姐姐,你看上去不太開心?”
蔚奧萊繃著【對我就是不開心.JPG】的小臉道。
“我沒不開心。”
不愿意揭破姐姐不算謊言的謊言,爆爆便指了指李維斯的書架。
“那要一起看書嗎?”
聞言,蔚奧萊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一下子就精神了不少。
讓她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看書還不如直接殺了她來的痛快,她寧愿就這么干坐著。
見此,爆爆的心中卻是有所明悟,
果然如李維斯哥哥所說,閱讀是一項很稀有的天賦,
除此之外,愛操心的妹妹也免不了開始擔心自己的姐姐會不會變成笨蛋女孩,
難怪姐姐連生理期是什么都不知道,竟是還要李維斯哥哥來手把手的教。
在紛紛擾擾的世界中,寧靜往往并不能持續太久,
急匆匆的腳步聲從上方而來,奎勒推門進來,微微喘氣,快步來到李維斯的身邊。
“按照你所說的,我盡可能地動員了黑巷的青壯年,并選出擁護我們的治安隊長來負責每個社區的安全問題,
大家伙兒拿起家伙事兒來還有模有樣的,看上去都干勁十足,比拼著要多抓一些壞人,還有不少年輕人吵吵著要加入我們,跟我們一起保護黑巷。
現在黑巷的每個相鄰的社區都開始互通消息,一旦發現有破壞分子就直接抓起來,大家伙兒現在已經抓了十二個人了,
李維斯,我從來都沒想過,黑巷沒有我們也能這么安全。”
對略有些興奮的奎勒擺擺手,李維斯的視線停留在地圖的黑巷位置,語氣嚴肅地說著一些嚇人的話。
“我再強調一遍,抓住的破壞分子一定要由群眾公開指認罪行,群眾之間可以相互舉報,盡可能的避免冤假錯案,
若是因為個人恩怨而栽贓嫁禍他人,無論是幫眾還是群眾,一經發現,一律按破壞分子從重處理,不得有任何徇私舞弊的情況出現。
而一旦確認罪行,破壞分子務必要嚴加看管,不得虐待和毆打,保證其人身安全。”
還以為李維斯是在同情這些破壞分子,卻沒想到男孩繼續道。
“在此期間,社區只需要給這些人最基本的飲食供應,
著重強調一下,我說的基本是餓不死又沒力氣反抗的程度,
等到安穩下來,這些人將會是最好的裂溝區勞工,他們將用二十年的無償勞作來為自己的暴行贖罪。”
想到裂溝區的那些工廠,奎勒與西塞爾對視一眼,皆是有種背脊發寒的感覺。
聽上去好像李維斯是在施展暴政,但他們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李維斯卻是沒有給兩人思辨的機會。
“現在的黑巷才算是鐵板一塊,不再需要我們的人來維護秩序,可以把人手派出去做些事情。”
不知道什么時候蔚奧萊一臉興奮地湊過來,男孩略有些嫌棄地把少女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推開,手指依次在黑巷附近的三個片區點了點。
“別鬧,說正事呢。”
“我就看看咋鬧了……”
女孩不滿地撇撇嘴,身后傳來輕笑聲,卻是自家的妹妹在捂著嘴巴偷笑。
區區一個妹妹竟敢嘲笑姐姐,這還了得?
于是乎,氣呼呼的姐姐挽起袖子,撲向沙發上的妹妹,與妹妹打鬧在一起。
沒人看到,男孩的黃銅呼吸裝置下,緊繃的嘴角微微翹起。
“新崛起的芬恩男爵所占據的香蘭街情況不明,
考慮到芬恩男爵能靠著骷髏會在武田齋藤和斯賓德勞的手中守住香蘭街,想必芬恩男爵把大部分的力量都放在了香蘭街上,應該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茂署街町,由武田齋藤男爵所把控,實際控制者為黑龍會和浪人協會,兩個幫派加起來的精銳打手的數量預計在五十人左右,似乎并未發生太大的動亂,實力不容小覷。”
奎勒和西塞爾注意到,
李維斯在說起武田齋藤的時候眉眼間透漏著反感與不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武田齋藤在哪里招惹了李維斯。
事實上,李維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對武田齋藤和什么狗屁浪人黑龍會有這么大的惡感。
“最后是斯賓德勞男爵下屬幫派【電棍幫】所控制的溫斯頓大街,
電棍幫的成員預計在三十人左右,其幫派成員皆配備了致命的煉金電棍,人數雖不多,但個個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
最重要的是,溫斯頓大街似乎引發了混亂,直到現在電棍幫的人也沒能平息。”
奎勒點頭,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胸膛。
“按照我們現在的實力,能夠輕易擊垮任何一個街區,你說吧,我們要對誰動手?”
卻是沒想到,男孩搖了搖頭。
“等著。”
“等著?”
“等著。”
西塞爾和奎勒滿臉不解之色。
大家伙兒都整裝待發躍躍欲試了,干等下去怕是得憋壞,就等著出去干架呢。
李維斯卻是閉上眼睛。
“你們覺得,芬恩憑什么能靠一己之力從武田齋藤和斯賓德勞的手中吃下香蘭街?”
西塞爾眼神清澈地搖搖頭,奎勒思考了一下,后知后覺地捶了一下手心。
“是因為兩人之間早有罅隙,誰也不肯使出全力,都想讓對方跟芬恩拼個你死我活,自己再坐收漁翁之利?”
李維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奎勒。
“說對了,雙方勢力之間保持著隱性平衡,實力應該是相差無幾,所以才選擇把手言和,寧愿把香蘭街讓給芬恩也不遠讓彼此討到好處。”
西塞爾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
“我懂了。”
李維斯看向西塞爾。
“你懂什么了,說說看?不用怕說錯。”
男人愣住,不好意思地釋然一笑。
“其實我沒太懂。”
李維斯有些無語,遂看向奎勒,眼含期待。
“你說說看?”
奎勒眼神尊敬地看著李維斯,他知道,男孩在考驗自己的能力。
自己絕不是西塞爾這種傻子!
被奎勒看了一眼,西塞爾不知為何,拳頭有些發癢。
“按照你的說法來推斷,
既然三方勢力是因為芬恩男爵而達成了平衡,那打破平衡的關鍵依舊是芬恩男爵,
說是和談,恐怕武田齋藤男爵和斯賓德勞男爵都在暗地里拉攏芬恩男爵,
借著這次動蕩的機會,有野心的兩人必然會有一方聯合芬恩男爵攻擊另一方,芬恩男爵也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擴張地盤的機會,
在他們的眼里黑巷不會擴張,所以不會顧及黑巷的情況,
所以平衡必然會被打破。”
“那你說說,到時候我們該對誰動手?”
“這……”
奎勒猶豫著,不太自信地開口道。
“誰聯合芬恩我們就對誰動手?我們沒跟任何男爵達成協議,總不能是聯合強大的勢力吧?”
“錯了,無論是誰聯合芬恩,我們都要對芬恩動手,一舉把芬恩的地盤拿下。”
男孩把代表著黑巷的橡皮推向香蘭街,把代表著芬恩和骷髏會的橡皮撞倒,
動作輕拿輕放,卻像是推倒了一座山,冷漠而霸道。
目睹這一幕,奎勒仿佛看到了骷髏會被鐵拳幫碾碎的場景。
“到時候,芬恩的打手傾巢而出,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芬恩的地盤,
而武田齋藤和斯賓德勞的人會拼個你死我活,等到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我們再吃掉茂署街町和溫斯頓大街,
有了這三塊面積并不遜色于黑巷的地盤,再加上我們現有的黑巷,
只要按照黑巷的發展方式發展一段時間,鐵拳幫必然會成為中層區獨一無二的霸主。”
包括蔚奧萊和爆爆在內,西塞爾和奎勒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維斯隨手撥倒代表著武田齋藤和斯賓德勞的橡皮塊,把其他男爵的橡皮塊放在環繞黑巷的街區上。
“到時候所有煉金男爵都會因為忌憚而團結在一起共同對抗鐵拳幫,如此我們便有了對其他煉金男爵動手的大義與法理,就算是上城干涉也找不出任何干涉的理由。”
“在那種情況下,我們怎么可能是男爵們的對手?”
“我們現在都敢把幫派打手們派出去搶地盤,憑的是什么?”
奎勒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是說?”
李維斯淡淡道。
“當中城區的樸實人民看到了黑巷的生活有多么美好,他們自然就能明白過來是誰讓他們過著負重前行的生活,
范德爾是底城人民的英雄,是讓所有人過上好日子的領袖,我們在用行動證明著這一點。
如果煉金男爵們沒有團結在一起的話反倒是麻煩,
但若是他們敢聯合起來對付鐵拳幫,敢欺負范德爾,那就是他們真正的死期!
人民的力量是汪洋大海,沒有什么東西能站在人民的對立面,
你我不行,煉金男爵更不行。”
“這,這太深奧了,也太嚇人了……”
“說簡單一點,除了動員底城群眾之外,
分化拉攏,威逼利誘,各個擊破,
別看煉金男爵的地盤大,一盤散沙,沒有思想綱領的煉金男爵絕不會是鐵拳幫的對手。
到那個時候,我相信范德爾和希爾科有能力搞定一切,
當鐵拳幫會成為中城區實質上的統治者,
當底城人民把煉金男爵這種剝削人民的壓榨者送進墳墓,我們才算是有了與上城人平等談話的資格,
相信我,若是做到那一步,
下一次進步之橋上的談判,來的不會是一個警長,而是皮爾特沃夫的議員,
到時候不是我們求著讓議員們底城人一個席位,而是議員們求著我們去參與他們的鐘塔議會。”
奎勒咽了口唾沫,潤了潤干燥的嗓子眼。
“我,我怎么感覺,你說的這些能實現?”
李維斯微微一笑。
“去準備吧,除了福根酒館留一些人外,把其他的人都秘密派遣到香蘭街的毗鄰區域,隨時準備動手。
說的再多,我們也得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走。”
帶著一腔熱血,像是被點化了一般,奎勒意氣風發,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福根酒館地下室,走路都帶風。
肩負著守衛職責的西塞爾則是去了一樓,如果李維斯有什么幫派里的事情要詢問或是吩咐,可以由他來安排人手去做。
一整天都在殫精竭慮地收集并整理情報,最后又完成了推演,基本上沒怎么合眼。
送走了奎勒和西塞爾兩人,李維斯已經累的眼皮子都開始打顫,
蔚奧萊和爆爆一左一右上前扶住李維斯,把李維斯安置在沙發上躺下。
在爆爆艷羨的目光中,作為大姐的蔚奧萊當仁不讓地把男孩的腦袋擱在了自己的緊致而有彈性的大腿上,又小心地幫男孩把硌臉的呼吸裝置取下來,放在桌子上。
等到做完了這一切,男孩已經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蔚奧萊對妹妹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門,
爆爆快速點頭,躡手躡腳地把西塞爾沒有閉緊的房門關上,又小心翼翼地上了沙發的一角,看了一眼兩人,蜷著腿開始小息。
安心地看了一眼睡著的李維斯和小妹,蔚奧萊打著瞌睡,保持著正坐的姿勢一動不動,以免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吵醒李維斯。
對于她來說,哪怕只是能為李維斯做到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也足以喜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