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粉紅娼館門前,一位擁有著不俗于男人體格的國字臉小姐姐攔下了李維斯,用令人頭皮發麻有些發麻的夾子音語調開始勸返。
“呦~好俊的孩子,只可惜年齡太小了,等小弟弟再長大一點才能來這邊哦~到時候大姐姐我一定會好好招待小弟弟的。”
說話間,小姐姐還眨了眨畫著粉色眼影的剛毅眼睛。
這充滿光明的眼神,堅定的像是要加入戰幫。
在李維斯看來,
眼前這位與其說是在門口攬客,不如說是在震懾一些宵小之輩,讓客人知道嬌滴滴的姑娘們也不是好惹的。
能培養出這樣的門神悍將,果然這夜鶯街的粉紅嬤嬤有些手段。
李維斯按著呼吸裝置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把西塞德護至身前。
少有能見到李維斯吃癟的樣子,西蒙德咧嘴無聲一笑,心情大好地笑著解釋道。
“芭比雅,我們來找嬤嬤,已經跟嬤嬤提前說好了。”
名為芭比雅的強悍女人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頭,讓開道路。
“進去吧,嬤嬤就在公演大廳的三號私人卡座里,
別說我沒提醒,
里面的姐妹正在表演一些攢勁的節目,山歌和浪潮聲此起彼伏,
你這老油條就算了,我的建議是讓這孩子遮住點眼睛,免得被刺激到了。”
還沒等西塞爾詢問李維斯,李維斯就從西塞爾身后走出,看向心腸很好的芭比雅。
“芭比雅姐姐,謝謝你的建議,不過人生總是要經歷這樣那樣的事情,我想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聽聞李維斯叫自己姐姐,芭比雅臉上的笑容生動了許多。
“真是一個小大人~進去吧。”
穿過晦暗而曖昧的走廊,墻壁上的紫粉色彩燈映照在來來往往的流鶯小姐身上,讓小姐姐熱惹火的身體曲線平添三分誘惑,
亂七八糟的氣味被呼吸裝置擋下,因為李維斯事先在呼吸裝置里添加了橘子味空氣清新劑,風月場所里的濃厚的氣味倒是并未對李維斯的身體造成不良影響。
不過這彌漫在空氣中的荷爾蒙信息素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耳邊縈繞著煽情的斷續輕哼,
視覺上捕捉著隱藏在半透明簾幕之后,半遮半掩,半是滿足的曖昧動作,
還有在公共表演舞臺上環繞著鋼管不斷掉裝備的褐發女郎。
耳濡目染之下,李維斯發現自己還是有了本能反應,一時間連走姿都有些變形。
只能說,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并未察覺到男孩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走姿免得自傷八百,西塞爾像是回到了家一樣一路跟小姐姐們熟稔地打著招呼,七拐八拐地帶著男孩來到了三號私人卡座的位置。
敲了敲除了自欺欺人之外什么都擋不住的鏤空板門,卡座內便傳出了有些沙啞的聲音。
“進來吧。”
西塞爾遂帶著李維斯推門而入,
卡座包間內,矮桌上燃著明亮而溫馨的燭火。
粉紅嬤嬤正與一名看上去很年輕的女郎對座著,女郎臉上的感激之色尚未完全散去。
“薩提亞,你先出去吧。”
“好的,嬤嬤。”
女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西塞爾和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李維斯,起身離開了卡座包間。
粉紅嬤嬤在煙灰缸內把細煙掐掉,用眼神示意李維斯坐下說話。
西塞爾點點頭,主動守在外面,為兩人騰出談話空間。
李維斯按照嬤嬤的指示緩緩坐下,他知道,眼前的這個有著長耳朵,個頭可能還不到一米二的老瓦斯塔亞是在照顧自己這個帶著呼吸裝置的小病號。
“抱歉,在這種環境下,我沒辦法摘下呼吸裝置跟你說話。”
“無論何時我們都應該為自己的健康著想,孩子,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只是提了這么一嘴,嬤嬤對李維斯的感官就提升不少。
“孩子,范德爾跟我說,你需要一個懂魔法的人幫你看看你的身體是否受到了魔法的影響,而你來這邊找我也是為了這件事,我沒說錯吧?”
李維斯微微頷首,面容矜持。
“正是這樣,
范德爾說你是約德爾人,
我聽說約德爾人的故鄉班德爾城是充斥著各種魔法能量的神秘領域,找常理來說,約德爾人或多或少都應該了解一些魔法。”
嬤嬤卻是無奈地搖搖頭。
“約德爾人和某些長毛的瓦斯塔亞的確很像,在大大咧咧的祖安,很少有人愿意花費時間去分辨這一點。”
李維斯聽出了言外之意。
“所以,嬤嬤你是瓦斯塔亞?”
嬤嬤腦袋輕點,語調悠長,略顯沙啞而厚重的音色能讓李維斯在鶯鶯燕燕的啼鳴聲中輕易地分辨出來。
“真正的約德爾人不會像我這樣漸漸衰老,他們是上天的寵兒,是真正的魔力之子,在班德爾城里,他們是童話故事里的精靈,擁有著無盡的壽命,
而我,只是一個從初生之土漂泊而來的瓦斯塔亞,飄零半生,好不容易在這夜鶯街找到了一處棲身之所,如你所見,力所能及地照顧著一些孩子們。
我并不是法師,在瓦斯塔亞魔法能量衰退的浪潮中失去了施法者的資質,
孩子,你雖是滿懷期待而來,我卻可能沒辦法給出你合適的答案。”
李維斯面容真摯地搖搖頭。
“嬤嬤,你能給出一些建議,對我來說已經是值得感激的事情了。”
嬤嬤溫和一笑。
“孩子,跟我說說你的情況吧。”
李維斯遂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往細的說了說,
父母死在了幫派斗爭中,
在最糟糕的時候,家里的東西吃的一干二凈,等一覺睡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渾渾噩噩,像是隨時都會一睡不醒,
好不容易讓身體的情況穩定下來,
記憶之中卻多出了許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夢境中里的事情支離破碎,每覺醒來之后卻什么都想不起來,只有悵然若失的悔恨與憤怒,以及對延續生命的渴望。
像是繼承了一個大人的身體本能和人生經驗,
他開始變得相當厭惡自身的任何懦弱以及幼稚的情緒,還無法拒絕女孩子的眼淚與哀求,無法忍受親近之人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每次做事都有一種淡淡的抽離感,像是另一個人在無聲無息地對自己施加著影響,
偏偏自己卻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好像一覺睡起來,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鏡子中的男孩卻依舊是他自己。
他不想承認,但他的的確確是在恐懼著這種潛移默化,卻無力阻擋的改變。
默默地等李維斯傾訴完畢,粉紅嬤嬤眉頭緊鎖地含了一口并未點燃的細煙,思索了一會兒,把細煙放下。
“孩子,把你的手給我。”
李維斯伸出右手,嬤嬤從口袋中摸出一塊深褐色,有著奇怪斑紋的圓滑石頭,
把石頭放在李維斯的手心里,嬤嬤又把自己的小手蓋在石頭上,與男孩的手共同包夾著石頭。
“握著這塊‘喚靈之石’,集中你的意念在這塊石頭上,
喚靈之石能感應到魔法能量,
如果你的身體受到了魔法能量的影響,那么喚靈之石的靈紋就會發出亮光。”
李維斯聽話地從嬤嬤的手中拿過喚靈之石,
他盡可能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溫良如玉的圓潤石頭上,
遺憾的是,石頭并未有所反應。
“似乎行不通。”
嬤嬤卻是搖搖頭。
“孩子,你并未與喚靈之石建立靈性聯系,這樣吧,你試著調動心中的憤懣與彷徨,醞釀你心中最激烈的情緒,看看能不能引動喚靈之石的共鳴,
記住,能引動喚靈之石的,一定是一個人最深刻,最無法割舍的東西。”
李維斯點頭,緩緩閉上眼睛。
根本不需要去思考,
自然而然的,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灰燼之日,進步之橋上的場景,
那個時候,他的父親母親剛剛離世不久,他活的不成人樣,身體虛弱的隨時都會一睡不醒。
他賭上性命,順從了本不該屬于自己的大膽想法,獨自前往進步之橋,尋求鐵拳幫的領袖范德爾的幫助,
走到半路因為體力不支而休息了一會兒,然后他就遇到了被執法官欺負的蔚奧萊姐妹,
他一廂情愿的施以援手,決心獨自背負殺人的罪惡感,并未奢求過什么好意,甚至做好了被人冷眼相待的心理準備。
他會這么做,只是為了讓自己念頭通達,
一個垂死之人的生命若是能換來兩朵還未綻放的花苞不再凋零,那是最劃算的買賣。
蔚奧萊姐妹卻并未因自己殺死執法官而對自己產生厭惡與恐懼,非但沒有疏離自己,她們還接納了他這個殺人犯,說要給他一個家,
那一個瞬間,是他獨自從冷寂無人的家中醒來之后,人生中感到最溫暖,最幸福的時刻。
自那之后,他的生命之中就多出了陽光,運氣也變得好了起來,
被范德爾收養,與許多人相識,有了克萊格和麥羅這兩個‘小弟’,臉上還戴著希爾科親自設計的呼吸裝置,
越來越多的羈絆讓‘重生’之后的他有了活著的感覺。
時至今日,雖然心中依舊是對另一個不受控制的‘自己’有些恐懼,但他已經不再排斥這種改變,
他努力地讓自己向‘不一樣’的方向去靠攏,
說話做事,言行舉止,
從一開始不自然的模仿到現在的從心所欲,
他似乎真的不再是一個十來歲的男孩,而是變成了一個有力量的大人。
這種改變給了他安全感,
若非是范德爾的主動提議,他其實是不準備深究下去的。
“好了,睜開眼睛吧。”
嬤嬤的聲音傳入李維斯的腦海之中,
李維斯睜開眼睛,與嬤嬤一同看向手中時而發出冰藍色光芒,時而又轉變成暗紅色光芒的喚靈之石。
余光之中,嬤嬤的面色十分復雜。
“嬤嬤,果然我是受到了魔法的影響,對吧?”
“確切的來說,應該是受到了靈魂魔法的影響,
你的精魄之中,存在著不屬于你的東西,而你正在被那種東西悄然改變。”
嬤嬤把喚靈之石輕放在桌子上,神情凝重,語調有些悵然。
“若是普通的魔法,我還能知曉一二,給出一些建議,
但只是涉及到精魄的靈魂魔法,
就算是精通瓦斯塔亞魔法的瓦斯塔亞法師都不可能掌握,
只有古老而神圣的瓦斯塔亞霞瑞才能在精神領域中與精魄交互共鳴,
而瓦斯塔亞霞瑞只存在于傳說之中,就算是最年邁的瓦斯塔亞也不曾聽聞過瓦斯塔亞霞瑞的蹤跡。
孩子,恐怕在這件事情上,我沒辦法給你什么好的建議。”
李維斯看上去卻是并未有什么失望之色,
他已經能用平常心來看待自己發生的改變,至少目前而言,他并未在這改變之中感受到什么危害性,
成熟的行事作風讓他的生活充實而滿足,
就算他的精魄受到了感染,發生了變化,那至少這個變化可以讓他周圍的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他想要讓范德爾,讓蔚奧萊,讓爆爆,讓克萊格他們更好的活下去,
只要這顆心沒有發生改變,那他就不會抗拒自己的變化。
至于說曾經的那個弱小,幼稚,膽怯而無能的兒童‘李維斯’,
他實在是想象不出保留這些‘負面特質’對他有什么好處。
枯肺病也不會讓他有更多的時間去做一些孩子應該做的事情,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享受童年的資格。
曾經的他,只能看著自己步入黃昏,
現在的他,至少有了掙扎的資格。
“嬤嬤,你已經幫到了我,
至少我現在知道了,發生在我身上的變化的確是因為魔法,而且是玄奧的靈魂魔法,
知道了這個,我就可以主動去尋找一些精通靈魂魔法的法師,
若不是你,我還對自己的現狀一無所知。”
嬤嬤有些慚愧地搖搖頭。
“既然已經弄明白了這一點,那我就不打擾嬤嬤了。”
說話間,李維斯就要起身離開,嬤嬤卻再次開口道。
“李維斯,有一個消息可能會幫到你。”
男孩動作微微一頓,對嬤嬤微微俯首,做出傾聽的姿態。
嬤嬤拿起細煙。
“在我們瓦斯塔亞的族群中存在著一位得天獨厚的靈魂法師,那個法師姑娘的名字叫阿貍,
若是在未來你能遇上她,說不定她能在這件事情上幫到你。”
“阿貍嗎?我會記住這個名字,
再次感謝你,嬤嬤。”
男孩主動拿起桌子上的女式打火機,為剛剛叼起細煙,準備用打火機點煙的嬤嬤點燃了細煙。
嬤嬤擺擺手,眼簾低垂,目送李維斯離開。
“祝你平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