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沖少年挑起半邊眉毛。
少年最后還是沒抵擋住食物的誘惑,抓起一塊糕點,狼吞虎咽起來。
我瞧見他嘴邊有糕點屑,便掏出手絹想給他擦一下,然而這孩子太過警惕,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一巴掌打在我手上。
刺痛過后,我的手背紅了一片。
我們兩廂沉默,最后是少年有些過意不去,卻拉不下面子道歉,只是梗著脖子道:“這……這不怪我,你突然……”
我捂住了臉,實在是覺得他傲嬌的臉有些好笑。
沒想到那孩子突然就慌了,他有些焦急道:“不是,你別哭啊,我也沒怎么你,你……”
他說不下去了。
我抑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又猶豫到底要不要和他解釋我只是覺得他可愛。
如此一糾結,也就錯過了澄清的機會。
少年更慌了,幾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你別哭了,不然我讓你打回來。”
我唔了一聲,含含糊糊道:“不要了,你告訴我名字吧。”
“我叫范鐘靈。”
我張開指縫,露出一雙含笑的眸子,“你好,我叫……李尚。”
“你沒哭?是裝的!”范鐘靈瞪大了眼睛,一副被欺騙的小怨婦樣子。
我笑著道:“我也沒說我哭了啊。”
范鐘靈不樂意了,“你個小騙子,我不和你講話了。”
我無辜地眨眨眼睛,道:“你不講理,是你先打了我,你瞧瞧,我手都紅了。”
我把手背伸到范鐘靈面前。
他大概確實歉疚,囁嚅了一下,妥協了,“好吧,對不起,你還想怎么樣?”
我想了想說:“吃了我的糕點,我們就是朋友了吧?”
范鐘靈皺眉道:“我沒有朋友,你別得寸進尺。”
我撇了下嘴,一副要哭的樣子。
范鐘靈怕了,慌忙攔住我道:“你你你別哭,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立馬喜笑顏開,“既然是朋友了,送我回宴會唄。”
范鐘靈露出生無可戀的樣子,他試圖找借口拒絕我,然而動了動嘴唇,最終也只不過是哀嘆了一口氣,認命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雖然有個人陪了,我還是覺得四周陰森森的,忍不住和范鐘靈搭話。
“你為什么住的這么偏僻呀?你是哪位王子?”
聽聞皇帝老爹有不少女人,也有好幾位生了孩子,不過其中很多都沒什么位份,會安排在較為隱蔽的宮殿里。
范鐘靈沒好氣道:“這不是你該打聽的。”
“說說嘛。”我沒什么避諱,“反正也沒別人,八卦一下,放心,我不會攀附你的。”
宮斗劇里安排的明明白白,不受寵的王子,若是有些心思,那么與權臣之女結合,便有翻身的可能,只是看范鐘靈這樣子……
等等!姓范?王室成員再不受寵,也不至于姓范。
難道是我猜錯了?
我絞盡腦汁,細想皇宮里住的姓范的公子,難不成是某位將軍的家眷?做人質用的?
“啊!”不等范鐘靈說話,我倒是自己想了出來,“你是阿怒國的小王子!”
西北草原有個部族,那里的人們善于騎射,他們的王與天賜王朝的永恩王一般,擁有野心,十年不到便一統原本混亂的草原。
但到底是敵不過商戩的鐵騎,最后沒能南下,征途也就止于草原邊界。
范鐘靈作為阿怒國的小兒子,還在襁褓的時候便被送來了天賜做質子。
看范鐘靈不作聲的樣子,我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阿怒國的小王子,從小在天賜皇宮長大,按理會對中原有所感情,若是王室有心利用,給他更好的,灌輸天賜國才是他的家,這樣的想法,他日范鐘靈回他的國家,也許就是阿怒國最大的敵人。
但不知是商戩不屑這么做,還是他不在意這么個孩子,看范鐘靈的樣子,他過得并不好。
別說被利用,他該是恨死了天賜王室,我就算不會看面相,也能猜想到范鐘靈他日必有攻下天賜的心,也別他日了,說不定現在就有。
我想了想,覺得有必要未雨綢繆一點,畢竟這兒是我賴以生存的地方,國破對我沒有好處。
我問范鐘靈:“你想家嗎?”
“家?”范鐘靈的面色陰沉,顯然是我踩到了他的哪個痛點。
我突然有點想給自己一巴掌,果然,生在和平年代的我,不配有謀劃的智商。
一句話把人惹毛就是這么尷尬,我可能情商有點欠費。
不過瞬間,范鐘靈臉上的神情便恢復平靜,仿佛剛才的陰暗都是我的錯覺。
但我到底是成年人了,從孩子過來,孩子的那點心思,還能抓不住嗎?到底多幾年的飯也不是白吃的。
范鐘靈語氣淡淡道:“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來了,這里就是我的家。”
我不覺有些心疼。
即使再設身處地,終究理解不了這些古人的宮廷斗爭,與他國無奈。
只是一個孩子,過的這樣不好,終究是讓人覺得可憐。
“你那是什么表情?”范鐘靈突然扭頭,怪異地看著我,“你在可憐我?”
我還能說什么?古代孩子真早熟。
我摸了摸鼻子,略微感到尷尬,畢竟哪個正常的人都不希望自己被可憐,那是活的有多悲慘,更何況還是范鐘靈這種有些脾性的。
我心虛地移開視線,看著不知哪片院落的草木,道:“沒想到這邊還有這種景色,我一直以為宮里除了青石地板和高墻,什么也沒有。”
范鐘靈顯然對我生澀岔開話題的行為不滿意,不依不饒道:“這宮墻我看得多了,若真去展望那無邊草地,倒是不適應。”
瞧瞧,這是孩子該說的話嗎?應有的天真童趣呢?在我那時代,范鐘靈這般大的孩子,該是整日兒討論王者與午飯吃什么的時候。
我不自覺越發同情面前的小人兒。
范鐘靈一臉被惡心到的表情,他越加嫌棄道:“差不多夠了,虛偽的嬌小姐,前頭就是宴會廳了,你自己過去吧。”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回到了燈火通明之處。
我聽到有人在喊小公主,隔著不遠,大抵是今日輪值的宮女找出來了。
范鐘靈沒什么留戀,不聲不響的就要離開。
我叫住他,道:“若還有奴才欺負你,你大可還回去,怎么說你也是一位王子,不求騎著白馬而來,手里的利劍是不能丟的。”
范鐘靈身子一頓,頭也不回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待他消失在轉角,我撓了撓臉頰,思襯著難道自己說的太隱晦?
其實我不過是想告訴范鐘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加倍還之。
畢竟,每個人都是有尊嚴的。
不等我再糾結,宮女小姐姐已經找回來了。
“公主,您在這兒呢,可嚇死奴婢了。”
我整理了一下表情,轉頭微笑道:“我瞧見一只小狗。”
宮女姐姐:“小狗?”
腦海里浮現出范鐘靈的樣子,我點點頭:“小狗,有點點怕人,但很可愛,我追著它過來的。”
“若是想要小狗,讓你給人尋一只漂亮聽話的。”
商戩的聲音每次都出現的這么突然,像是他一直在聽著我說話,無處不在。
我心里腹誹一下,抬頭時笑得陽光燦爛,“爸爸。”
我撲進了商戩的懷里,勾著他的脖子撒嬌。
抬起頭的時候,我恍惚間看到了太子哥哥的身影,于暗廊處隱隱現現,轉瞬便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