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嶺山南方,段背山,段家。
蒼松樹下,峽口之間,一處草木蔥郁的小道中。
眉眼齊寬的方臉男子披著紗衣,鬼祟地走到峽間正中一處空曠處,手中金光一閃,便沒入這片金色法力漣漪中。
“這幫白眼畜生盯的真死……”
段天寒狠狠唾了一口,將背上的半透紗衣收起,顯露出滿身結痂深深凹陷的胸膛,以及極丑陋的面容。
紗衣是一件遮掩氣息的法衣,也是此次段天寒逃脫溫、鄭、張三家搜捕的關鍵。
他整整蟄伏藏匿了三日才回到斷背山,此刻也是終于解脫。
‘再過上幾月,將你們幾家盡數殲滅,族脈活口,一個不留!’段天寒內心恨聲道。
他雖然只是撿回一條命,好在沒有傷及根本,只需耗些時日便可恢復如初,絲毫不影響煉氣突破。
段天寒走進一處山洞,盤坐調息了半日,終于進來一個藍袍少年,向他躬身行禮道:
“家主,藥浴已經備好。”
藍袍少年是段天寒剛剛步入巨闕境的一位族弟,雖血緣較遠,可為段天寒信任。
他走在前方,為段天寒帶路。
“溫、鄭、張三家可有侵擾我家?”段天寒邊走邊問道。
“稟家主,并無侵擾,只是外面風言風語很多,一時辨不清真偽。”藍袍少年答道。
“把你知道的都說一下吧。”
段天寒吩咐道,他現在只知曉陳明川死了,其他一概不知。
藍袍少年便講了半炷香時間,精簡地介紹如今平陽郡北境的情況。
“陳明川身死,陳家重要人物皆不見蹤跡,溫、張兩家瓜分陳家,鄭家吞并謝家,盧偃塵御敵負傷,我家按兵不動……”
段天寒低語,眉頭緊鎖,感覺疑團重重。
‘這陳家,像是蓄謀已久,想要盡數坑殺我等,連重要人物都提前轉移好,顯得十分怪異……’
暫時想不清楚,段天寒便又問道:
“那位,閉關應該沒出什么岔子吧?”
“沒有。”藍袍弟子搖搖頭,接著解釋道:“我以秘法觀那洞府上方,霞光熠熠,黃氣升騰,威勢鼎盛,應是順遂無疑。”
‘那位閉關已有兩月,按時間大抵還差四月。可我段家藏人,那鄭家大概也藏了人,張家與梁國家族有勾結,本家實力孱弱,不足為懼。倒是溫家……’
‘謝千嶂那小兒老是與我說溫家與陳家有染,可按照當日的情形,那溫新池并無偏袒和暗中作梗,甚至據說最后是因為他陳明川才把性命留下。’
段天寒垂眸沉思,分析起如今自己的勝算和復雜的局勢。
之所以還是要攻打陳家,純粹是公事公辦的態度。總不能說陳家不來,你仗著自家已有人偷偷閉關,便不用怕他,就干脆不打了吧?把自家藏人的事實貼在臉上,定然要被剩余六家集體圍攻。
二人走著,來到一處青翠盎然的小洞,藥香四溢,白氣氤氳,一處半丈見開的小泉冒著水泡,泉液上浮著花花綠綠靈氣芬芳的各種靈藥。
段天寒褪下衣物,露出滿身的傷痕,直接將整個身子連同腦袋浸入藥液中,感到一陣生疼與酸爽。
藍袍少年拱手持禮,等來了段天寒的吩咐:
“去調查一番陳明川家人的下落,必須查清楚!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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灝清山脈,鄭家。
黑衣青年高堂獨坐,握拳抵住下巴,感覺百無聊賴。
“家主,真的不去查查溫家嗎?”一老者在下方恭聲說道。
鄭竭明搖搖頭,五官平平的臉上盡是慵懶之態:
“溫家與陳家勾結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就算真與陳家勾結,反倒證明他們沒有藏人,已不用放在眼中。”
“段家才是接下來提防的重點,他們藏人突破,但時間還估量不準,雖然大抵快不過我家,但不能不防。”
其實鄭竭明這么想確實沒錯,因為鄭家藏的人已經閉關突破煉氣三月,還差三月便可出關。
修仙界除卻功法靈氣特殊,能在三月時間內突破煉氣的,少之又少。溫陳兩家,應該沒有那個時間。
鄭竭明又頓了頓,吩咐道:
“還是查查吧,做做樣子,主要精力還是花在段家身上。”
現在都是與時間賽跑,各家均有大陣守護,在升陽境修士死傷過半,巨闕境修士大大折損的前提下,破陣時間會變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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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灝清山脈,一處迷霧籠罩的隱秘山谷內。
綠意盈盈的草地上,陳玄朝、陳景夕兄妹二人施展【風行術】,踏著清風肆意追逐打鬧著,笑聲中帶著喧囂,傳到一旁看護的楊清竹耳中,面上便浮現出褪不下的笑意。
在她身旁,陳玄康持著玉簡,細細體悟其中的功法和法術,偶爾有不懂的還會請教一旁的楊清竹。
數百米外的一間房舍里,陳青石、楊青茂、呂水田、曾大牛抿著清茶,隨意地閑聊,或是大澤谷的過往,或是平陽郡的現狀,以及對未來的展望期許,各家子女的婚配。
陳青石自然表現地十分隨意,但呂水田、曾大牛卻時不時望向陳家的三個孩子,盤算著如何在未來能搭上關系,自家的孫子輩也將要長大。
而在另一處平整的石崖上,面色蠟黃、體態干瘦的青年謝寶黃倚靠在巖壁旁,觀察著眼前的英氣少女舞動手中的湛藍色長劍,時不時點頭贊嘆幾句。
他是溫家最親信的外姓修士,此前攻打崔家時,曾與溫新池一同斬下崔家家主頭顱。
之所以留在這里,是因為目前谷內陳明川不在,陳家外姓修士較多,為防造反動亂,溫新池特地遣他來此地坐鎮維穩。
他也在數月前突破升陽,一直都是溫家第二大修士,修行潛力并不弱于溫新池太多。
蔣成炎三人也坐在不遠處默默看著,他們三人皆不是大澤谷人氏,一直都是陳家最底層的外姓修士,此刻能不被拋棄已經算是陳明川有情有義。
蔣成炎遙遙望著比自己小大半輪的陳淑柔,看著她那舞劍的靈動英姿,眼中有了些癡意,但很快搖了搖頭,暗嘆自己癡心妄想。
‘她如此受主家重視,修行天賦還很高,而我,只有個在靈田澆灌靈物的勞碌命……’
蔣成炎垂下眸子,嘆了口氣。
“你知道她手中的劍是何來歷嗎?”
嚴程渡笑呵呵問道,看向面露遺憾的蔣成炎。
蔣成炎挑挑眉,“你知道?”
嚴程渡悠然開口:
“那劍名喚‘汐雨’,是云天宗高徒、家主胞弟,陳輕舟的用劍。因他突破煉氣,用之不上,便賜給了同為水道修士的陳淑柔。”
“看家主對陳淑柔的重視,她習劍天賦應該不差,歲月積累足夠,或能有所成就。”
蔣成炎眸光更加暗淡,低下頭,不再惦記。
嚴程渡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弟,娶個媳婦生個娃,就沒有那么多歪心思啦。”
大抵是玩累了,陳景夕跑到楊清竹跟前,坐在她的腿上,依偎在她懷里,稚聲道:
“娘,啥時候可以出去啊,都來這快一個月了……”
楊清竹撫摸著陳景夕額頭,看著她根根細軟晶瑩烏亮的青絲,溫聲道:
“這里多好啊,青山綠水,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不比青毛山舒服自在?”
陳玄朝見妹妹不跟自己玩了,便跑過來大大咧咧道:
“康哥,【木籠術】學會了沒有?來陪我過兩招玩玩唄。”
陳玄康皺了皺小小的秀眉,“這法術好難,還沒有……”
陳玄朝屬金,修煉的自然是那《金凌鎮氣訣》,入了仙道后,卻是更加愛與陳玄康玩耍。
原因無他,就是金氣斬木,陳玄朝總是能痛快地破開陳玄康的各種招式,一直有勝利的快感。
陳玄康作為防守的那一方,縱然也覺得無趣,卻不會感到不耐煩,一直陪陳玄朝斗法玩耍。
“娘來陪你,要不要試試?”楊清竹笑盈盈道,沖陳玄朝招了招手。
陳玄朝看著陳景夕,噘著嘴道:“我才不要……除非你真的愿意讓讓我。”
“行!”
楊清竹壞笑一聲,秀手一揮,一個青木小籠就把陳玄朝困住,讓他傻眼。
“看你需要多久破開。”
陳玄朝苦兮兮在手中凝出一把金刃,對著堅硬如玄鐵的小木籠砍去,只能砍出一點刀痕。
楊清竹起身,走到百米外一處樹下。
“陳夫人!”
溫新池拱手道,他也剛來沒多久。
“溫家主,夫君那邊情況如何?”
楊清竹抱著陳景夕,毫不避諱地問道。
“陳家主修行底子深厚,且天賦才情出眾,突破一事自然是萬無一失。我此行只是來看望一二,給夫人您報個平安,順帶問問有什么需要。”
溫新池說話客氣,風度翩翩,讓人天然產生好感。
楊清竹接著問道:“外面呢?可有什么風吹草動?”
溫新池認真答道:“沒有太大動靜,只是偶爾有人會來大澤谷四處搜查,都被我家的人給擋回去了。”
溫、張兩家瓜分陳家,在溫新池的爭取下,還是只瓜分到大澤谷的一半,以及梅嶺山地區。
大澤谷另一半則在張家的控制下。
所以溫新池的話算是報喜不報憂,并未透露其中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