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谷東山口的小部分青毛山地,實際上與三處山地相臨近。
正南方是梅嶺山,為柳家所屬。
東側偏南方向是竹徑山,為溫家所屬。
剩余東側偏北的則是一大片東西連綿的大型山脈,一直延伸到平陽郡以外的莊國,名叫灝清山脈。
溫家所說要蕩平的東側四家,都是依附在此山脈上發展。
相比于青毛山,灝清山脈實在是博大太多,僅平陽郡內的部分,就已占據北部邊境八成以上的領土。
而四家從西至東,第一個便是崔家,也是溫祥霖念念不忘要吞并的家族。
此刻,陳明川仍舊身穿那一身雪亮白袍,英氣勃勃,風采俊逸,負著獄白劍,邁步走到竹徑山。
正常跨越東山口青毛山,大致需要一個時辰的功夫。
他剛一閉關突破,便馬不停蹄趕了過來,履行合力滅殺崔家的承諾。
“川哥!嗐,等你多時,終于來了!”
一接到下屬來報,溫新池便快步趕到竹徑山外,將陳明川接進待客小院。
“幸不辱命,剛剛突破!”陳明川客氣地拱手道。
“川哥莫要客氣!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溫新池笑著說道,手掌指著一旁默然站立的一位少年。
少年個子不高,體態干瘦,面色蠟黃,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
溫新池按著少年的肩膀,熱心地說道:
“他叫謝寶黃,土道修士,也是我溫家最親信的外姓修士,一月之前也剛剛突破巨闕境,為我竹徑山目前唯二的巨闕修士。”
“此次攻打崔家,全得靠我們三人,其他的氣海境的修士,實在是對局勢影響不大。”
陳明川頷首,實際情況確實是這樣。
如今的家族爭奪全靠頂層修士決定戰局勝負,小境界如氣海巨闕升陽之間的差距還好,不至于如貓捉耗子一般絕對碾壓。
等到了煉氣期突破的關鍵時期,修為斷崖式增長,平陽郡怕是又會掀起一大片腥風血雨。
翌日,溫家族兵整備齊全,浩浩蕩蕩朝著崔家進軍。
足足是五百人的大軍,皆披堅執銳,負著烈弓箭囊,軍貌嚴整,肅殺至極。
“新池兄這族兵調教的好啊,一看便知道下了真功夫!”
陳明川跟溫家眾人坐在戰車上,由衷地贊嘆道。心里一比較,感覺陳家兵確實還得再認真操練一番。
不包括陳明川在內,戰車上共有溫家胎息修士六人,實力可謂是相當雄厚。
“不足道哉,也就鎮鎮場子,屆時還得靠川哥出手斬那崔家修士。”溫新池搖搖頭,有些隨意地說道。
溫家已經半年沒有攻打過崔家,但斥候顯然早已將情報傳到崔家,圍墻上早已排好了弓弩。
“嗡——”
進軍的號角吹響,溫家族兵烈弓齊挽,箭頭附著火油,如火雨一般齊射入崔家城墻。
眾修士踏風前行,陳明川跟在中間,隨著溫新池腳步。
‘氣息變強了!’
陳明川一驚,看著最前方的溫新池從腰間掏出一把竹刀,刀刃散發出碧綠色熒光,接著朝著崔家那五丈見方的大門橫劈過去。
碧芒一閃!
足有兩尺厚的大門轟然滑塌,開出一條寬敞的大道。
‘上次對決,他竟有留手!’
陳明川瞳孔一縮,他自認為無法如此輕易劈穿這道門墻,那柄從未見過的竹刀,顯然是胎息法器。
而上次與溫新池作對切磋,溫新池卻從未用過武器,僅僅只用法力凝聚的木刀和各種陰狠的木刺、木藤,便與持著獄白劍的陳明川打的難解難分。
‘溫家果然有底蘊,一門雙仙苗,不是我家那種仙燈賜下的假冒靈根,祖上定然有仙修血脈和積累!’
溫新池愛穿白衣,似乎知道會與陳明川撞色,今天特地換了一身青色錦袍。
他生的不如陳明川俊秀,但氣質溫文儒雅,勝過陳明川許多,且待人客氣周到,總給人一副好相處的樣子。
這一刻的反差,讓陳明川覺得自己之前還是過于低估此人。
溫新池扭頭,指著前方的一位魁梧金甲男子,對陳明川細聲說道:
“川哥,那位身穿金甲的金道修士便交予你處理,小心他的一門釋放金針的道術,十分陰冷毒辣,須時刻盯防他的雙手。”
“你只需將金甲修士拖住即可,我與謝寶黃去殺另一位崔家巨闕修士,待我二人迅速將其斬殺,便來助你!”
陳明川“嗯”了一聲,提起獄白劍向那金甲修士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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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嶺山,柳家城門外。
上百騎兵集結,披上兵甲,未做太多整備,便快馬北上,直奔陳家所在的大澤谷。
這一百匹駿馬并不是產自梅嶺山,而是褚向文向朱家索要,為半年來朱柳兩家合力做的準備。
如今諸家過往的交鋒已經證實了一點,只要動兵,便會被彼此的諜子斥候即刻察覺,讓別家留足充分的準備時間。
諸家之間顯然不可能被滲透成篩子,但動兵這種大規模行動,傻子都能立刻知曉。
而這次是朱柳兩家合力伐陳,實力懸殊,陳家若不傾力防守,設法竄逃是有很大概率。
所以兵不動則已,一動則必須迅如雷霆,不給諜子斥候傳訊的機會!
褚向文已經掐準時機,與朱軍厭約定好的時辰一齊出發。
溫家半年沒有攻崔,必然是在等陳明川,只要溫家兵馬一動,則證明陳明川已不在大澤谷。
此為待虎離山之計,趁陳家弱勢,抓緊誅滅。
“姝兒,待會兒進了大澤谷,與那朱家聯手,莫要輕易殺了陳家修士,還是如上次一般,洞察形勢,如有必要,殺一兩個朱家修士削弱他們的實力也是可以的。”
褚向文扭頭看向一旁的柳靜姝,吩咐道。
他從不相信有真正的盟友,彼此不過迫于形勢聯手罷了。
那朱家厭狼子野心,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鄰居,這兩年沒有敢在褚向文面前蹦跶,不過是因為被南面的廣陵城糾纏許久,分不出力量。
此戰最好的結果,就是滅殺陳家的同時,將朱家也一并滅殺。
“姝兒明白,這次我一定會像上次褚哥哥一般,一次性斬殺兩人,不會再失敗!”
柳靜姝小臉露出堅定的神態,捏緊秀拳,做出自我鼓勵的手勢。
她與陳輕舟同齡,僅十三歲,長期受褚向文的修煉戰斗指導,戰斗風格繼承了褚向文的狠辣與果敢,膽識相當不錯。
不過讓褚向文覺得可惜的是,她雖然也是中品資質,修煉速度確實差了自己不少,至今仍停留在氣海境,離突破還是差了一些距離。
“你也聽見了,莫要讓我失望!”
褚向文冷聲說道,提醒一旁的嚴程渡。
“屬下會洞察好形勢,不讓那朱家分到一點好處!”嚴程渡拱手道。
兩年過去,柳家仍然只有這三位胎息修士,一位身具靈根的六歲孩童都沒有發現。
但一想到靈根,褚向文這兩年一直都有一個猜測,迷惑不解的猜測。
那就是陳家為何一門三靈根的同時,那個陳家老三陳長安為何遲遲沒有露面。
而且梅嶺山四家大戰時,陳家來了三位胎息修士,除卻陳重山陳淑柔,還有一個不知身份的黑衣蒙面少年。
褚向文對陳長安印象實在不多,但知道那黑衣少年肯定不是陳明川。
‘一門三靈根,甚至很可能是四靈根,我倒要瞧瞧你家藏了何等仙寶!’
這是褚向文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想法,此刻被他牢牢捏在心里。
只待攻進大澤谷,他便要尋上一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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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松原。
雙百騎兵策馬奔騰,按照既定的行軍速度朝大澤谷行進。
朱柳兩家連行軍速度都已經協商好,甚至朱柳之間傳訊騎兵都燃上了好幾柱香作為計時,為的就是剛好一起抵達大澤谷谷口,合力殺入陳家。
“必要時,殺些柳家修士也無妨,注意把握好戰斗形勢就行。”
朱軍厭開口,提醒旁邊的三位朱家修士。
與柳家相同,兩年過去,朱家的修士數量沒有變化,還是兩年前追殺褚向文的那四人。
“對了,那褚向文奸猾惡毒,也不是誠心與我家聯手,你等與陳家修士斗法時,對柳家修士也要時刻做好提防,莫要遭了背刺。”朱軍厭接著提醒道。
這兩年他沒少派人搜查柳家陳家的信息,完全知道了梅嶺山那場陳柳池董四方勢力大戰的始末。
褚向文火刃連斬兩位修士的事情讓他完全正視起這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
甚至更遠時候柳成志的死,朱軍厭都隱隱有所猜測,覺得褚向文心腸毒辣,肯定是對柳成志下了黑手。
‘接連背殺別人兩次,真是個陰狠的東西,可惜你遇到了我!’
朱軍厭內心冷笑,這次絕不可能給褚向文行兇的機會。
這不僅是對他腦子眼睛的自信,更是對他自己實力的自信。
‘到時候誰背刺誰,還不一定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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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澤谷,谷渡口。
如果說起三年半前的大澤谷,那必然是一副安居樂業風和秀麗的景象。
五個村子合計六千人口,耕著青毛山周圍富饒的土地,家家戶戶都能吃飽穿暖,甚至一些大戶人家還能余下錢財送自己孩子去谷外的學塾讀書識字。
生活可謂是自在安逸,除了生老病死,沒有任何太大的煩惱。
不過如今仙緣降下,受梁國仙宗治理,三年來打打殺殺不斷,谷內勢力從五家并立,到兩家共治,再到如今陳家一族獨占,老百姓的生活卻是十分煎熬。
家里出了健壯的男丁,都要被抓走練成族兵。稍差些的,要么整天跋涉在青毛山深處,探田采藥,與那野獸搏斗,要么都得整日去靈田守著,伺候那些比水稻麥子難伺候多的靈稻靈藥。
若一個不小心把藥折了損了,看那主家、掌事和下面狗腿小官的態度,輕則受棍棒鞭刑,重則打傷丟命,以儆效尤。
現在陳家獨治,儼然是將這大澤谷當做一處要塞之地,做了許多重大的修建。
單說谷渡口這個連同大澤谷內外的唯一關隘,原本是寬達數十丈的青磚平地,旁邊的柳塘河潺潺流過。
如今被陳重山花了兩年的時間,咬著一旁的險要山壁修筑了一條寬約數丈的巨石城墻,附帶一條五丈見方的巨大黑鐵重門。
而在城墻上,還增設了數道烽火臺和一座巨大的吊鐘臺,以及數門威力巨大的床弩。
如果不是地方太小,陳重山恨不得把投石車也給加上。
修士不足的情況下,這是想把凡人力量發揮到極致。
而烽火臺和吊鐘臺,前者是為了迅速通知遠方能看見狼煙的陳家人,后者則是更加迅速的通知近處的所有陳家人。
此刻的灰石城墻上,兩個族兵趁將領不在,打著哈欠閑聊著。
“你之前是哪個村的?我之前是幫柳家做事,那個叫柳成志整天就愛來盯著我們這些人訓練,一被他逮到偷懶耍滑,就是一陣鞭刑抽打,嚇得我們每次看見他心里都是好一陣哆嗦。”
一個長臉族兵津津樂道地說著。
“俺之前橋東村的,訓練抓得倒是不嚴,那黃痞子的糗事卻聊得最多。其實俺之前一直瞧不起他,直到后來看著這貨娶了柳塘橋最俊俏的三個姑娘,確實讓俺羨慕得不行。好在那貨死的很慘,估計就是天天不修煉,只知道在那床上做那快活事。”
一個塌鼻子族兵低聲說道,眉飛色舞。
待他說完,正要仔細看看長臉族兵臉上的精彩反應,卻發現他正凝視眺望著遠方。
“好像……有敵兵……”
長臉族兵喃喃道,看著遠方密密麻麻如螞蟻抖動的成片黑影。
“御敵!!!”
突然傳來一陣大聲嘶吼,讓兩個閑聊族兵面色一肅,趕忙按照既定的安排行動起來。
“咚——”
“咚——”
“咚——”
“……”
吊鐘連撞九次,意味著有大敵來犯!
所有烽火臺都燒上蘆葦紅柳,焚出滾滾黑色狼煙,騰向高空。
遠在柳泉村陳家宅院的陳重山正打坐修煉,被著隱隱的震耳鐘聲擾的睜開眸子,走出臥房看向南方的天際,頓時雙眸凝起。
‘敵襲?朱家?柳家?’
陳重山沒來得及想太多,趕緊走到宅子中另一處院舍,那里楊清竹與曾萍兒正陪三個孩子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