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去哪了?”
陳青石皺起眉頭,微有慍怒。
陳輕舟最害怕的就是這種臉色的陳青石,只是小聲道:
“他走之前不愿跟我說要去哪……”
陳青石詢問了事情的經過。
“你接著讀書吧,在家待著別出門。”
“嗯!”陳輕舟應著。
陳青石轉而去找陳長安,此刻他正在臥房研讀藥典。
“這幾日你就在家待著,別再去藥鋪那邊了。”
“怎么了?”陳長安捧起書扭頭問道。
“外面現在不太平,你安心在家等風頭過去。”
家中事情交代完畢,陳青石又去祠堂燒上幾株高香。
待香燃盡,他將早已準備好的蓮燈仿品換上,真正的蓮燈則放到一處臥房的架子上,偽裝成普通的裝飾物。
他坐在祠堂的門檻上,望向熟悉的那一角天空。
連綿數日的陰雨結束,落日的霞光破開云層,照進他那顯著疲態的眼眸中,試著消解著他心中的陰郁。
枯坐了半晌,直到太陽落山,陳青石等來了消息。
“父親!”陳重山回來了。
“處理的如何?”
“情況有些復雜。”陳重山答道,見陳青石沉默,接著道:
“舅舅那邊祖上留有些仙人遺澤,憑此找了位道士給他們占卜生路,‘仙緣’一說就是由此而來。”
“據宏毅所言,那道士神通廣大,占卜極準,但從不干涉他人事務。”
“最關鍵的是…”陳重山略微停頓,“他們家對此深信不疑,全都在暗處躲藏著,只等這秦宏毅的消息。”
陳青石問道:“他就沒說要來咱家看看?”
陳重山知道父親話中的意思,說道:
“他提過好幾次,我全都拒絕了。”
話畢,場面沉默了數息。
一聲嘆息,陳青石沉聲道:“你覺得應該如何?”
“我親自去與他們交涉一下吧,現在就跟秦宏毅一起出發離開大澤谷,把事情說清楚。”陳重山態度堅決地說道。
陳青石沉默了,陳重山勸道:
“父親,這事還是我去最為合適,您就放心在家等我的消息。”
“也罷,那你便去吧。”陳青石同意了,又叮囑一些事情。
隨后陳重山回屋利索地收拾起東西,帶上銀兩和雨具衣物。
他向陳青石告了個別,背著行囊朝大門走去。
陳青石佝僂著腰,坐在門檻上,靜靜地看著陳重山的高大背影,那直挺的脊背,以及能夠挑起大梁的肩膀。
忽然一陣歉意和羞愧在他心間泛起,陳重山的懂事刺痛了他這個父親。
陳重山總是這樣,自小便是仁厚的兄長,懂事的兒子,會主動為家人分憂。
他深深記得,老二明川剛出生時,妻子正坐著月子,自己在外奔波晚了一個時辰回家,六歲的陳重山笑嘻嘻地跟自己說:“爹,我學著炒飯做給娘吃,娘夸我做的可好吃了!”
陳青石不愛夸人,就將重山抱了起來,哈哈大笑連聲說好。
那時的他一窮二白,老大生的最早,跟他吃了最多的苦,沒錢念書,沒錢買玩具,還總是照顧年幼的明川。
陳青石的心愈發躁動起來,不安愈加劇烈。
下一瞬,他身體猛然一顫,恍若出現幻覺,直接大喊一聲:
“重山!”
陳重山轉身,投來疑惑的目光,“父親?”
陳青石清醒過來,少見而尷尬地露出輕笑:
“一路小心,不必走得太急。”
陳重山回以和煦的憨笑:
“父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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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澤谷原隸屬莊國平陽郡,地處青毛山南部,河谷呈半月狀,東側除了稍小一點的平地被劃為橋東村,其余均被直流南下的柳塘河占滿。
之所以叫做柳塘河,是因為河谷上游長著滿山的柳樹,一到深秋十月,柳葉便會飄落灑在寬廣的河面上,形成一副別樣的秋景。
這寬廣的河面流速緩慢,像是平靜的湖澤,所在的河谷便被稱為大澤谷。
西側河谷則是大片平地,從北至南依次為柳泉村、廣平村、橋西村以及茶山村。
南端有一處天然的關隘,被稱為“谷渡口”,類似于半月狀的下端,其東河水匯聚,其西被險山扼住,只余下寬不過數十丈的平地。
因這口小腔大的地形,大澤谷人常稱這地盤乃“蝸居之所”,或自嘲窮鄉僻壤,鮮少被人注意。
夜幕下的谷渡口頗為冷清,卻有兩位稀客十分顯眼。
男子相貌俊秀,女子氣質出塵,均身穿深藍色流云道袍,并肩站在一位頭發霜白的謙卑老者面前,老者身后還有四人。
“事情便是如此,諸位明早把事情通知到位,我二人后日午時將主持測靈。”道袍男子許風樺說道。
“通知一事我等這就前去籌備,”謙卑老者又試探著問道:“谷中已備下雅間,二位仙師可愿在此留宿?”
老者名劉承平,年近七十,擔任廣平村“里正”二十多年,俗稱村長,德高望重,很受村中人敬重,其余四位村長也以他馬首是瞻,被大澤谷人尊稱為“大村長。”
實際上在這偏遠山區,村長并無太大實權,因大澤谷處在平陽郡最北,而平陽郡又是莊國西北諸郡中最偏遠地小的那個,與梁國接壤,朝廷派遣官吏統轄的力度很小。
官雖小,但也在郡中掛了名冊,道袍男女便是循著名冊找人。
“老先生有心了,只是我二人尚有要務在身,便不多留了。”許風樺輕笑道,最后補充一句:
“還請諸位一定通知到位,仙緣難求,若能出個好苗子,諸位也能沾上些福氣……”
話音未落,他的胳臂被旁邊的道袍女子孔含玉拍了拍,伴隨著一道傳音:
“風樺,那人有異!”
許風樺視線一轉,凝眸望去。
此時夜色尚不濃郁,兩名男子走在柳塘河畔,只看得清一人高瘦微微顛簸,另一人身材高大背著行囊。
許風樺看不出異常,于是靈識大放,向那高瘦男子照去。
“等等!”孔含玉急忙傳音提醒,卻是來之不及。
“該死!”不知是來自何處的聲音。
秦宏毅身體一頓,周身紫氣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