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孟千燈不可置信地望向來人，眸光晶亮。

玄真一襲白衣縹緲，袍角星宿紋路隱隱作閃。

他現今臉龐并無青鬼獠牙面具遮擋，一張清絕精致的面容暴露于世，更加印證傳聞中的清冷神秘。

玄真眉眼輕抬，長睫下一雙淺瞳色灰如暮云，像是蒙了一層虛幻的紗，難叫人猜出他眼底藏著的是何情緒。

就像此刻，玄真若是不冷笑著看向玄妄，孟千燈也猜不出他竟然是動了殺意。

“我若再不出世，某人怕是又要整幺蛾子。”

“你說是不是，玄妄？”

自玄真出現，玄妄唇畔一直噙著的笑意僵住，眸色晦暗不明。

“好久不見啊，師弟。”

“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出來了。”

兩人氣場明顯不對，散出的威壓壓得在場修為尚淺的弟子都無法抬頭直視。

直到玄問大手一揮，如鐘沉穩渾厚的聲音在大殿響起，眾人才得以緩氣。

“玄真，既然你來了，這靈契便交予你。”

話音未落，大殿中心那樽紋路繁復的銅爐升出一道乳白云煙。

這香爐內所化云煙，正是青云宗正式的師徒靈契，契約定，傳承永。

云煙似有所感，想著殿門口二人悠悠飄去。

玄真攤開手，那云煙一卷，化作一點白芒，落在他掌心。

孟千燈呼吸微屏住，隨之眉心沒入一道清潤的暖意。

“有師徒契為證，孟千燈乃吾玄真唯一弟子。”

玄真言辭微頓，語氣加重幾分。

“今生現世，若再有哪個不長眼地來欺負吾徒。”

他灰眸冷冽，倒映出一抹絳紫。

“吾必傾力殺之——”

*

香爐云煙裊裊，并沒有因為玄真師徒二人的離去而停下傳輸靈契。

玄妄盯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眸光不明，唇畔笑意幽冷。

“瞧，師兄，小師弟的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狠厲。”

“為了護個徒弟打破禁制……真是不惜一切代價啊——”

玄問依舊沒什么表情，語氣淡淡，仿佛意料之中。

“玄妄，若不是你先作祟，他又怎會如此。”

“……”

底下拜師大典如常進行著，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唯有眾人各異的神色和竊竊私語，昭示著方才那幕是真切存在的。

“那就是傳說中的玄真長老啊！有生之年，居然能見到他的真面目！瞧那周身氣度，果真如傳言一般神秘矜貴！”

“可不是呢？我聽說玄真長老在沒拜辰宿元君為師前，還是人間皇族的儲君……因是天生仙緣，這才隨老祖修行的。”

“原來如此……不過話說回來，玄真長老是真護犢子，生怕旁人會將他寶貝徒弟欺負了去。”

“別羨慕了這位道友，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那可是孟千燈啊，若是她想，可只有這主欺負別人的份！”

*

“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您老人家居然舍得出藏寶閣。”

“怎么？你好像不想我出來給你撐場子？”

玄真睨她一眼，暮云灰色的眼眸沁著些許笑意和寵溺。

“一段日子不見，你功力又長進了不少。”

孟千燈聞言眉梢微揚，“那也不看看是誰徒弟。”

話落，她似想起什么，又道：“對了師父，你先前在我眉心種下的靈契為何突然消失了？”

“我從秘境出來后怎么喊你都沒用，而且在藏寶閣也找不到你。”

玄真神色微不可察地頓了一瞬，轉而恢復自若。

“我……在處理一件事情，需要將靈力和意識抽出，這才致使靈契消失。”

話落，孟千燈眉頭蹙起，神色擔憂，道：

“師父，這件事，不會跟你突然出藏寶閣有關吧？”

玄真一怔，沒想到孟千燈如此敏銳。

“……想什么呢？”

他壓下眸底的訝異，輕笑一聲，隨即停下腳步，抬眸看向面前的場景。

“到了。”

白雪皚皚，鋪落天地之間，唯有峽谷間裸露的脈脈山石，漆黑如墨。

往峽谷深處去，風雪呼嘯，遮目蔽耳，掩藏了無數舊日鋒芒。

耳畔玄真的聲音尚且清晰，如山溪擊石，清冽低緩。

“你先前的劍碎了……也是時候找把真正適合你的本命劍了。”

“知道這是哪嗎？”

“……知道。”

孟千燈呼出一口白氣，水霧在眼前漫開，模糊了這一陌生又熟悉的地點。

“天山雪域，萬峰谷。”

她三世都未曾踏足過這里，卻又因為那個人對這里無比熟悉。

玄真又道：“不錯。”

“你與月照夜之間既然有復雜糾葛，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知道這地方與他還有些干系。”

孟千燈微微頷首，“知道。”

不止她知道，整個青云宗，乃至整個現世都知道——

月照夜，是他師父拂凌真人從萬峰谷撿回來的。

再往深說些，月照夜是玄妄特意從萬峰谷精挑細選的一把“劍”，一把足有滅世之力的“殺器”。

往最深處去探，就鮮為人知了——

月照夜不是人族，他是順應天地靈氣和劍氣混沌而生的靈族。

是稀少，罕見，千萬年難出一個的天地靈族。

“我知道，這是他老家嘛。”

孟千燈面上語氣平淡，心底卻很是復雜。

劇情里那段月照夜受重傷落下病根，不正是在這萬峰谷么？

“師父，這里有點危險吧？我現在手上沒劍，直接進？”

玄真神色些許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聽聞孟千燈這么問，便如實道：

“不是有點，是很危險。”

孟千燈一時無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萬峰谷雖說兇險，但這里乃是過往大能修士或飛升或隕落之地，留下的劍意是世間頂尖。”

“只有這里，才能找到與你能力真正相匹的劍。”

“去罷，為師在此處等你。”

玄真說罷，大袖一揮，在身后的平地上擺了套桌椅出來。

眼看玄真就要走過去泡茶品茗坐賞風雪，孟千燈眉心一跳，忙道：

“師父，那我上哪找劍啊？”

玄真側過身，眉眼微彎，淡然淺笑道：

“為師也忘了，上次來這里……好像是幾百年前吧。”

這下孟千燈眉心跳得更厲害了，“啊？”

“別擔心，我送送你。”

孟千燈眼見玄真打了個響指，下一瞬，自己就被送至了冰天雪地的峽谷深處。

耳邊還尚存著一道傳送前玄真的余音——

“進去之后，隨便走。”

孟千燈望著巨大幽深的山谷，再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靠譜。

“隨便走……這話，說了跟沒說有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