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文明的躁動

1994年，德國海德堡大學考古學家克勞斯?施密特教授，在土耳其發現了哥貝克力石陣；經過近十年的準備，2003年施密特率領的考古團隊，正式對石陣遺址開始挖掘。一晃近30年的時間過去了，哥貝克力石陣出土的文物，帶給了世界一個又一個巨大的驚喜，但驚喜之余，更多的卻是一連串的困惑。因為它顛覆了人們頭腦中許多固有的想象，而這些想象又與現代人的我們息息相關——我們在成為現代人之前是什么樣子？為什么會這樣？是什么讓我們變成了這樣？對于這一連串的謎團，我們姑且稱之為文明的躁動吧。

●文明躁動一：史前宗教的產生

改革開放前的中國，宗教是一個敏感的話題，原因蓋源于中國是一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的國家，是一個唯物論、無神論的國家；宗教被定義為″精神鴉片“，那時的國人談宗教而色變，避之唯恐不及。改革開放后，對宗教的管制有所放松，學術界也開始了對宗教的研究；但由于宗教具有普適性，屬于人類的心理活動，較少受民族、國家、社會的影響，宗教仍然屬于禁忌的話題，通常停留在學術研究層面，民間宗教活動也在國家管控范圍之內。宗教的話題，本書以后各章節將做深入討論，此處略。

宗教作為人類的精神和心理活動，對象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獨立于民族、國家、社會的形成；哥貝克力石陣遺址的考古發現，或將證明宗教甚至早于農業革命的形成；這就為研究史前宗教的起源，提供了一個全息的視角。生活在哥貝克力石陣建造年代的人類族群，10000多年來，其圖騰、宗教、部落、社會何以發生？在什么地方發生？如何不斷進化？作為現代人的我們，雖然不能窺其全貌，但對于站在早期現代人門檻前的狩獵采集族群，如下重要認知：他們可能先是宗教動物，然后才是社會動物；應該可以經受住考古證據，及現代信息科技和生物科技的雙重檢驗。

如上文所述，施密特及其考古同仁們，根據哥貝克力石陣出土的石柱浮雕、圓雕、頭骨碎片，提出了“史前宗教起源假說“和“史前人類朝圣假說“。按照這樣兩個假說，哥貝克力石陣就是史前宗教中心最古老的寺廟，當然也是史前人類朝圣的源頭；它向我們揭示了：史前人類精神上的宗教意識，以及心理上對宏偉場面的熱愛，或許才是文明誕生的起因。對此，筆者認為：哥貝克力石陣還有可能是人類最早的天文臺，用于與上天的神靈溝通；但這種溝通不一定就是祈禱，哥貝克力石陣中石柱上的無頭浮雕是為佐證，因為在哥貝克力石陣建造前，死在“新仙女木期“氣候驟變時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深深地刻在了一代又一代，史前人類痛苦的記憶里。

讀者朋友請注意，現在敲黑板，開始劃重點。施密特及其考古同仁們確信，他們在哥貝克力石陣遺址，發現了人類歷史上最古老的寺廟，這表明宗教在農業之前，甚至在社會之前即已出現；但是廟里供奉的是何方神圣？史前人類在精神上和心理上敬仰的究竟又是誰？考古學家在哥貝克力石陣，發現了許多雕刻——這可能代表了史前人類的宗教觀念，施密特說：“我認為〔在哥貝克力石陣〕，我們與最早的眾神形象面對面“……“〔雕刻〕沒有眼睛，沒有嘴巴，沒有臉。但他們有胳膊，他們有手。他們是制造者。“……“在我看來，雕刻他們的人在問自己最大的問題。這個宇宙是什么？我們為什么會在這里？“施密特及其考古同仁們甚至還認為，正是對精神事物的追求，而不是長期以來，現代人認為的食物過剩，催生了我們今天所理解的文明。但那些石柱浮雕上，還有石頭圓雕上，按照我們現代人的理解，雕刻的就是他們自己呀，亦或是他們的祖先？看來還是施密特先生，悟出了史前人類的精神追求和心理信仰——他們心中的神，是他們自己，亦或是他們的祖先；因為他們是靠自己的雙手活著，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回首萬年的鴻溝，作為現代人的我們可能很難理解。

讀者朋友請注意，現在還是重點。2017年，考古學家在哥貝克力石陣有了重大發現——史前人類頭骨。考古學家對發現的骨骼碎片顯微分析表明，這些史前人類頭骨，可能懸掛在哥貝克力石陣比較顯著的位置；而骨骼碎片來自三顆部分保存下來的頭骨，顯示死者死亡之后，他們的頭骨經過了雕刻。三個頭骨上的標記表明，頭骨已剔除皮肉，甚至被涂上了顏色，當時人們使用石質工具，在頭骨上雕刻較深的接口，在頭頂還鉆了孔，這些凹槽位于前額和腦后方位置。德國考古研究所研究員朱莉亞?格瑞斯基（Julia Gresky）說：“頭骨可能被一根纏繞在頭部的繩子懸掛著，并穿過頭頂的一個小鉆孔；切割的凹槽，可以防止繩子沿著光滑頭顱表面滑動，因為他是懸著的。“……“兩個被加工處理的頭骨，證明某些人死后享受了'特殊待遇'，因為在遺址挖掘現場的石柱之間，還發現了許多頭骨碎片，可能是被砸碎的，拼接后的頭骨顯示，只有這三個頭骨經過了加工處理，對，就是三個，他們可能是三個特殊的人。“這是一項全新的考古發現，這項發現表明哥貝克力石陣，存在過復雜的儀式行為，也是哥貝克力石陣晚期智人，如何處理死者頭骨的首個證據。考古學家認為，這項發現可能提供了新石器早期，“頭骨祭儀“的證據，顯示“受尊重的祖先或者被遣散的敵人“，在指定地點被切割頭顱后，接受后人的祭祀。朱莉亞?格瑞斯基說：“這證明了在這個新石器時期早期的重要儀式中，或者與死者存在著精神層面的互動行為“。朱莉亞?格瑞斯基還推測，他們可能代表了哥貝克力石陣，在人類歷史上的重要地位；如果狩獵采集族群先人，聚集在一起建造寺廟，那么他們對頭骨的關切，可能有助于加強他們的集體身份認同。

2017年，哥貝克力石陣的重大發現——史前人類頭骨，為解開哥貝克力石陣史前宗教起源，這一古老謎團又進了一步。無論哪種表述、推測，亦或證據，史前人類頭骨的發現都證明“史前宗教起源假說“，還有更多值得探索的地方。美國《考古》雜志，將哥貝克力石陣重大考古發現——史前人類頭骨，評選為2017年十大考古發現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