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夢。
樰山的寒冬臘月那叫一個銀裝素裹,把小狼的全世界變得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它瑟縮在有暖源的地方——熱水袋、烤火爐,甚至是邊營廚房,那兒還能填飽肚子。
即使有些長途跋涉,也一點都不虧。
那時它初來乍到,還不懂人的規矩要求,無法無天。
然后……就在一天夜里,她哥沒帶她睡覺,一群人吐著寒氣等在冷風里,忽然——
“嘭嘭嘭嘭嘭嘭……”
小狼覺得天炸了,后來感覺山塌了,受驚不安地瑟瑟發抖,蕭實卻笑了,一邊順它脊梁一邊笑她:“不就放個鞭嘛。”
小狼聽不清,小狼也沒聽懂,她只被嚇得連聲喊著哥。
前幾天他們到處張羅著紅紙雕花之類的東西,那在小狼眼里,是血,是肉,是狼王出獵的豐厚戰果,它還想過偷上前去咬一口。
誰知第二天迷迷瞪瞪地見他們把紅肉變成黑炭……那是墨涂在上面。
像是烤糊了,不能吃了,其它的也不該浪費,小狼先嘗為敬。
“哎——不能吃,吐了吐了……”
晚了,到嘴的就得到胃里,這樣大自然才不會餓死你。
蕭實淡然嘆氣:“沒事兒,毒不死。”
班長:“……”
那天他們開心極了,所有人都在各種吆喝,帶得小狼也想汪汪叫上兩句。
天塌了地陷了,我們卻在放肆地浪著、跑著、無畏著。
她這才開始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然后夢就跳到蕭實拋下她的那場夜雪。
她不安的皺眉,原地跺腳,暴露了位置,引來楚毫不吝惜的一槍:
“砰。”
視野昏過去便又來到戰場。
雪地里黑洞洞的槍口未能藏好,對面的望遠鏡先行發現了她,不要命地開來一槍:
“砰!”
匆匆閃躲的動作沒有子彈快,面頰一熱,血卻凍了回去。
她沒有放過敵人開槍后的慣性破綻,在狙擊鏡里目睹尸體倒下,心知任務完成。
可在收尸的時候瞥見了那人胸口擺上的全家福,夜雪毫無來由地占據了一半大腦,另一半在像暗處教的那樣——反思自己下手不夠狠絕。
殺手不該讓尸體仍有緬懷過去的時機。
可她沒有誠實地對上司反思這次失誤,于是有了楚親身前來問責。
屁,不過是找機會抽她一頓罷了。
天之驕子若不受挫,哪會向往天外的世界?
她在旁觀楚收回狙擊殼的動作中反應過來,拼命要醒來,卻在槍口對準自己時一腳踏空。
“不要讓獵物產生警惕。我若殺你,槍響你都不會聽到。”
楚的嗓音,涼涼地響在夢境末尾。
筱野起了床,照常去接任務。依舊奔波在生死之間。
或許可以稱它是疲于奔命的餓狼,卻不能小覷它的危險性。
沒了對雪天的忌憚,她將成為暗處的一柄全刃劍,無可匹敵、所向披靡!
。。。
但,也有被持劍人親手送入火葬場的意外。
剛走近那片空林,她就知道被人下套了。
她的目標,對她作了一場伏殺。
這恐怕是連她上頭人也一塊兒套住了——抑或是,上頭已經有些不是“自己人”的了。
步伐依舊從容又放松,沒有絲毫遲疑,脊背挺直,工整得讓人無從判斷她是否警惕繃緊。
像是自信到高傲的頭狼。
兩步,三步,四步。
槍聲響起!
原處已不見人影。
笑狼在掩體后躲得悄無聲息,就著視野盲區準備繞道回擊,卻在半道上汗毛一緊,果斷后撤——
“砰!”
子彈切入腳尖的土。
這年頭,怎么殺手還帶保鏢的?
小狼不理解,但不影響笑狼做掉目標。
兩次槍響大致算在同一位點,而按開槍風格卻不是同一人射擊。將之前遇伏的位置與方才位置連線,以射擊點為圓心,發散線上取半徑,再結合時間考慮人物的移動情況,最終得出結論:
這倆人初始就在一個地方。
如果是背靠背360旋轉監視模式,笑狼也不一定能保證得手。
但這第一槍與第二槍水平差異極大……
她懂了:不是保鏢,是師傅。
這是一場殺手的實戰教學,而她成了試驗倉里的小白鼠。
笑狼:……
比被人賣了更諷刺的是什么?是你還要“化作春泥更護花”,生死不過為他人做嫁衣裳。
qtmd。
誰家殺手這么嬌生慣養?今天非給他一鍋端了!
她認真了,準備多帶走一條人命。
樹林間枝葉晃動不止,大約過了半小時,笑狼又突然從掩體后沖出來!方向三步一改,跨幅五步一躍。眨眼逼近百米,而追來的子彈卻不過悉數落于身后。
其實這時候跑還來得及,至少能晚死一會兒。
但笑狼的破綻實在太誘人:她藏匿了原本背著的狙擊槍,兩手空空,就算是手槍也要近身50m。
對面不覺得自己會被近身,況且當著徒弟的面,落荒而逃又算得了什么?
屏氣、寧神,預判她落點,果斷開槍!
砰!
笑狼像是沒聽到一樣依舊兀自前行。
緊跟著下一槍子彈飛來,不過卻偏的離譜。
笑狼漫不經心地嘲笑他。
她既不會因槍響受驚,也不會讓敵人預判自己的動作。等她一路攆到他們藏身的那座山,又在山腳悄聲停了步,仿佛是特意給人一種她沒上山的錯覺。
“沙沙——”
有什么東西在向對側山腳方向走。
笑狼隱匿好氣息,靜待來者。
“嚓喇——”樹葉破碎,槍聲即響!沙漠之鷹連點數下,血液噴濺,那人死得不能再死。
呵,拿徒弟去引誘敵人,自己先行一步嗎?
祝你黃泉投胎先快一步吧。
她又迅速去截那邊下山跑掉的弟子。
初出茅廬的小牛犢還太嫩,在笑狼這里不夠塞牙縫的。
“砰!”
又是伏擊。
和第一回路數一樣,只不過這次沒給她留掩體,是有進步。
但他師傅都能被近身,小徒弟又怎么可能遠距離狙掉她?
笑狼信步閑庭地逼近。
這小家伙夠敏銳,早在發現甩不脫來人時便停止無腦逃竄,選點設伏,拼命求生的辦法是不錯,可惜遇到了沒命的對手。
沙漠之鷹再度叫響,神出鬼沒的笑狼抬手合上死小孩的眼。
“認輸吧,你開槍的速度趕不上你大腦的反應速度。”已經可以稱之為天才了,卻又過早冒了頭,不得不摧折在這你死我活的殘酷之下。
笑狼頭也不回地離開。
。。。
“不建議回程,已進行的任務須正常完成,本部正在肅清,預計36h內完成。”
——暗處派發給各路殺手。
笑狼早已料到。
對于不可挽回的損失,不如讓殺手們拼死一搏。暗處對刀劍的利用向來如此,折了的劍也不需要心疼,會有后來人補充。
笑狼一時沒了任務,左右沒個去處。聽說別人在暗處掙了錢都去買個“家”,小狼沒家,也不用家。
她兜兜轉無人可殺,最后來了邊營。
久違的親近感有些令人不適,以至于靠近伙房時漏了馬腳,叫老班長一把揪出行蹤。
“怎么進來的?來干什么的?你在這兒,你哥知不知道?”
連環三問,靈魂出竅,小狼有些生無可戀。
她不想她哥,她哥死了,等他好長時間都沒去帶她回家。
她是自己回來的。
“你哥還偶爾回來看看,你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一聲不吭頭也不回。”老班長開啟話癆模式。
筱野:……
她哥還活著,大概算是個好消息?
他活著為什么不去找她?
“你也是本事,叫人家看上了,營長都贖不回來。”當年班長也是意氣沖動,為拉回小野沒少費勁。
筱野:???
“你哥當時就要把你往那兒送,就覺得那種地方適合你。”兩人分別時都還是意見分歧,老班長不無擔心地問她,“你去那邊待得還不錯?”
那個剛被自己打碎喉嚨的小兔崽子閃現進腦海里,如果她也像那樣被手把手教,極大概率的結局也是一程兩命。
她的確生來好斗,成長嗜血,享受著殺戮的快感,而若不去暗處,或才真是此生蒙塵。
她好像有些理解她哥了。
“不錯,我進來沒走門衛。”筱野淡定作答。
老班長:?
“咳,你們是有些不一樣哈……”班長語塞。
不知怎么的,他在這假小子面前莫名矮了氣勢,吭吭巴巴地,步伐漸漸走到了靶場。
里面有新兵在練打靶射擊,筱野特意關注了一下,就聽到旁邊問:“要不要試一輪?”
老班長只知她人在暗處,卻不知她是干什么的,畢竟暗處的工作分類繁雜,殺手特務情報間諜……專門去做美人計的也有。不過看筱野的樣子,至少是跟戰斗有關系的。
她手上還有結槍繭的痕跡。
小狼在邊營的時候,只進過靶場,看過蕭實他們打槍,但從沒打過靶,因為他們都不許她摸槍。但小孩兒吵著鬧著要學,蕭實只好把原理都給她講清楚。
至于后來為啥那么敢,帶著小狼就去了特選……世道不太平,總要給她一個安身立命的場所。
算了,不講這些,看笑狼現身靶場:
嚇殺一群菜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