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來紅時怕人看出來,被關在屋子里。蘇洵這時不會來打擾,晚上蘇小小溜了出去,而身后悄悄咪咪跟著一個打算捉住她圖謀不軌證據的小尾巴。
龍騰虎躍,火把閃閃。鎮子里在舉行祭稻茶節,白天檐下有風鈴,屋上有飛鳥,一年一度的茶商會開啟,晚上可熱鬧了,來來往往的客商,流動的攤販,孩童嬉戲的風車,菊花大朵,麥子大蘿,茶葉大捆。
這里的茶葉雖起止于末尾,卻由陸路和海路遠銷到遼國和海外。龍燈揮舞,所有人歡慶著這一豐收的一刻。蘇小小踩著川中獨有的青石板地,也被這一刻晃花了眼,蘇小小擦了擦眼角的淚,為姨姨暗自祈福。
一面可容人站立的大鼓被八抬的轎子十六個人穩穩抬了出來,蘇小小一看,末夏的風微涼,上面有一個舞姬光裸著膀子大腿在跳舞,這種小鎮子是不可能有什么波斯舞娘的,最好的舞姬也只是鎮子上的花魁,但人們都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舞娘流轉著身姿一個回眸望向遠處和蘇小小對上眼,電光火石之間,差點從鼓上栽下來。蘇小小也頓時驚嚇得像官差馬上要來拿人一般,她心知自己騙得過一般男人,騙不過花魁這樣窯子里的老手。
所有人都在紛紛議論花魁今年的失誤。
“怎么會這樣,林噙霜怎么著也是跳過五屆的老人了,怎么會犯新手一般的錯誤。”
“就是就是。”百姓點頭議論紛紛。
蘇小小自知惹了大禍,貓著腰就從小巷子里彎過去。正待平復心情拉蘇洵救命一起想轍。畢竟身份是他搞出來的。
一個黑影黑黢黢從巷子里出現,抱著劍星眉劍目的一挑眉,促狹的笑容掛在了臉上,像是看穿了她所有心事。
這人不是蘇轍又是誰!
蘇小小被嚇了一大跳,恨不得當即拿扇子敲他,我是長你是幼,蘇小小恨不得當即教訓他。想到蘇洵的態度,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問道。“你來干什么?”
蘇轍不緊不慢的拍了拍剛剛身上吃橘子掉下滿身的橘絡,顯而易見在這里看了好久的戲。
“放心吧,她不敢往外傳,你是金科玉律的大才子,她是千人騎萬人罵的婊子。她知道該怎么做。不會平白惹事,大大方方去。”
走吧,我帶你去酒樓吃釀蟹橙,看她敢不敢出來指責你半分。蘇轍自以為能處理好事情拖著她就走了,強挽著蘇小小臂膀時并沒有顯出姐弟的男女大防,反而貼得緊緊的,高大的身材感覺到體溫。窩在他懷里蘇小小更加惶恐,恨不得立刻甩開他。
另一邊敲鑼打鼓回了酒樓的舞樂隊中,花魁娘子林噙霜快速的跑進貴客室,殷勤的附耳貼在編織得像鐵團一樣硬實的蒲草團上打坐的客人耳邊說了什么,客人明顯是閉眼的,不管林噙霜成熟的媚眼一拋一送,只是貴客驀然睜眼,低頭,拿著左手的玲瓏小彎刀和右手的算盤把玩著,用彎刀一遍遍敲打著小算盤,想著耶耶告訴他彎刀比不過算盤,而在兩者之上的是智慧,之后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出了房間走到大堂來,倚著欄桿仔仔細細的瞧著一樓里大堂的每個客人,狼視鷹巡看著大廳,眼神逡巡了三遍,終于目光鎖定了穿著青黑色袍服的蘇小小那一桌。一回頭一招手,自有花魁娘子將事情細細道出。
坊間貴客也不是善茬,仍然對女扮男裝的蘇小小感興趣。從本地花魁娘子那里得到的蘇軾的身份信息更讓他感興趣。
“去請他上來,我要見這個家伙一面。”不是男人是家伙,很肯定的是貴客已經把蘇小小扮的蘇軾當玩意看了。極其輕視。有力的指關節敲打著欄桿。男人大笑。
考慮到剛才發生的過節,花魁娘子不敢貿貿然去請,旁邊扮成啞仆龜公的老仆人與林噙霜這個老妓一商定。想起了今天巡視豐收節的知府。
今晚他會過來,和富商員外一同開席說不定能請得動那位小公子,或者是小娘子。
林噙霜給手下的姑娘傳了消息,此時正在某年輕妓女房中一起一伏的中年胖子一聽說是蘇家兩才俊,請客巴不得落下一個圖才的好名聲,收拾了一下松松垮垮的小襠,一腳一踹龜公連聲道“快請,”
堂下面對著蘇轍不吃按著你吃的態度,蘇小小艱難的咽下了一碗美味的蟹釀橙,那可是宋朝名菜蟹釀橙,可是和蘇轍在一起吃卻沒有了那個心情,蘇小小有點食不下咽的意味。
這時門口的小二才仿佛把他們認出來,直沖到面前一遍遍作揖,“是小的有眼無珠,看不出蘇家才子兩兄弟在此,來人,知府大人宴客,有請蘇家大公子,蘇家二公子。”
面對小二的殷勤,沒心眼的蘇小小根本沒聯系上剛才那件事,反倒是蘇轍滿臉警惕,一把按下了蘇小小的手,示意她別管,繼續吃。
可是店小二何等的人精,一示意旁邊立馬有人連聲道恭喜,“恭喜恭喜,兩位才子,知府大人開宴,樓上請。”
蘇小小心一橫,“反正是一頓飯而已,前世也不是沒陪著領導進飯局。”橫下一條心就依著請就進去了。心想著看看宋代的宴席,蘇轍皺著眉頭抱著劍跟上。
遠處煙花作響,后面有倌人小聲一齊唱和道。‘圣人萬安,四海升平。’
在席上知府左右高談闊論時,坐在知府右手邊的貴客一下子就盯住了蘇小小。
蘇小小看清了,那是個身材纖細高大,皮膚黧黑的遼人,但骨架纖細得跟南地男子有得一拼,但皮膚黧黑的卻和北地遼人一樣,刀切斧鑿的五官,非常俊朗。眼光可以說是鋒利。粗糲的五官顯示出他很年輕就上過戰場,自有一股古井無波的殺氣。但他非常溫和。
幾乎是一抬眼就盯住了她,然后目光漫不經心劃向她身后不甘不愿的蘇轍,嘴角露出狐貍的狡猾和狼的陰險。那是蘇小小能理解但解釋不清的笑。
左右都是本地地主員外,蘇小小則是立刻看向那個異族人身上的飾物,她盯住了他頸項中一只滿綠帝王綠的翡翠,這桌宴席是知府為本地采購運輸的茶商馬隊所設,這種隊伍就算達到頂級也不會有能力擁有這一只翡翠在身上,這個男人是誰。
異族人的相貌,不亞于士人儒雅的氣質,握杯的手上有老繭,說明極其諳熟刀槍棍棒,能達到如此必有良好的教育,古代民皆草芥,能做到培養這樣一個男孩的成本只有可能是王族,但是,多大的王族會來這窮鄉僻壤里,又為什么來這里,目的是什么?
多傻的知府啊,這明顯是個遼國高官,但是高官不可自由來去,那是王爺?還是將軍?
在蘇小小思考著來回時,那狗官在桌上高談闊論的發出了一陣怒罵。“權臣,都是誤國權臣!”
“什么時候才出一位德才兼備舉世無雙的才子啊。”狗官瞎了眼把話題往人堆里躲的蘇小小身上引,因為她現在是蘇軾。
一眾鄉黨聽著父母官在桌上痛心疾首的怒罵朝廷改革派,混沌的跟著附和。
蘇小小舉起爪子,小小聲在混亂中提示知府身邊那個男人“他.....”
蘇小小人微言輕,根本沒人理。
那扮成茶商的男人不知恥朝著知府問話,“權臣是誰,怎么就禍亂朝綱了?”一邊問一邊朝蘇小小挑眉。
不僅蘇軾發現了他,他也發現了蘇軾。甚至膽子大到挑唆蘇軾去告密。
蘇小小氣炸了,滿腦子想著證明出這個韃子的身份,可看人不能看膚色武功。
這一圈桌上人在吃蟹,都是川地鄉黨,也有不少人吃蟹吃的滿手是,只有那個家伙衣冠楚楚,用蟹八件熟練到比南人還南人,可見這個家伙雖身在北地,河鮮海貨肯定吃的不少。
這樣的家伙來南地做什么,不知不覺中,在百姓的影響下,蘇小小也把自己當成了宋人,有著共同的敵人,遼國皇室。
那人生怕眼神咄咄逼人的蘇小小看不夠似的,知道她在猜他的身份,起身哈哈大笑著叫“凈手。”
這是故意給蘇小小觀察他全身的機會。
明白一點又不明所以的蘇轍想要持劍沖出去,但是被蘇小小拉住,她倔強的認為靠自己能把這個家伙抓住,畢竟這里是宋地,不是遼土。有官差有利刃,不信抓這個家伙不住。
奴婢們捧著的大木碗端水來給貴客凈手,絲竹管樂班停住,蘇小小飛速的想辦法。
只是無論怎么想辦法,蘇小小其實也是輸,這個貴客就是為了她的父親兄弟而來的。
他根本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