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林閣忍不住想，即便他成功打造出雨神，會不會依舊有部分區域，神廟無法覆蓋完全。

但不打造雨神，就必然止步不前，落得個被吞噬的下場。

雨水砸在地上，在腳邊生出許多淺淺的水花，蔓延伸展，混進了街邊的“溪流”中。

小翠從不知眼前的少年為何要救她，第一次看到林閣前來時，她還忍不住春心蕩漾過一陣，迷迷糊糊的就走了。

畢竟，她自認為，自己這模樣，還是好看的。

十幾歲的少年，心性純真，英俊多情，來做公子救風塵的事，這樣老套的故事，最常見于街邊的話本子里。

家族未沒落前，小攤小販們賣這賣得很好，還是少女的她幾乎對時興的所有題材套路爛熟于心。

所以，她就這么跟著長相好看，殺人不眨眼的林閣走了，心底暗自竊喜。

實際上，這幾日在神廟的生活質量，除去那只灰兔子經常送來的飯菜外，比起原先的生活，要瀟灑自在多了。

她本就是一個沒有追求的人，但面對林閣談及巫祝家族之事，她也只在最初有一絲悔恨。

現在，那絲悔意蕩然無存，沒人能要求一名柔弱的女子做太多。

添柴一直跟在身后，目前街道上天虹劍宗弟子日益增多，即使有藤神加持的諸多奇異植物助陣，它還是不太放心，安穩地跟著，就怕出現什么變故。

綠色植物形成一個方形小盒，完全包裹了添柴，就連四爪都被好好保護，未沾雨水。

小翠不知道他們要去哪里。

一路上，每個巷子里，都能看到血紅的雙眼熠熠閃光，如寶石般耀眼，仿佛是用鮮血染就而成。

身邊，寂靜得只能聽到踩在雨水上的腳步聲。

恍惚間，她看到林閣停在了前方，扭頭問道：“你，還認得那處地方嗎？”

前方，有一處簡陋的高臺，高臺上擺著一張簡陋的八仙桌，八仙桌上，是簡陋而又殘破的香案。

很明顯，這是一處祭祀之地，不過，已荒廢許久，無人打理了。

“我家所設的祭壇，求雨用的。”小翠即答，她不明白林閣要做什么。

“這地方，還沒荒廢，周邊的房屋還很齊全，”林閣輕聲道，“我如果說，他們中，不支持你所在家族的，不少人仍在靜靜等待你們回來。”

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縱是某個人在歷史上惡貫滿盈，追隨者無數，痛恨他的人無數。

倒臺后，留戀他的好的人，亦不在少數，即使眾所周知，他是個沒得洗的惡人。

林閣總難免聯想，這是某種跪久了不知道站起來的心態，可確實，人是一面復雜多樣的棱鏡，不同的人看到了不同的東西。

他無權審判這些人的是非對錯。

經歷了打造神祇，建造神廟，林閣沒想到，實際上最難的，就是地盤的擴充，信仰的星星點點總會使得自身區域留有漏洞。

而補全漏洞，需要時間的沉淀。

“可我的爹娘，都受不了那種窮苦生活，死在凈慈庵里了，沒人會回來了。”小翠眼中隱含淚水。

她也曾想死，準備了鴆酒，但到了跟前，又放棄了。

“是，不會回來了，所以，他們很可憐，在等一個注定沒有結果的未來。”林閣望著周圍數間房屋，無聲嘆氣。

冷雨中，幾名天虹劍宗弟子從其中一間屋舍中走出，將人狠狠地扔于地上。

仍不解氣，又一腳踩了上去。

“你聽到沒有？巫祝一家早就不在了，說不定早就死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了，你還想等他們回來，先睡醒吧。”

“跟他廢話那么多干什么？這邊住的幾家，就像被巫祝下了迷魂藥似的，幾年過去了，還做著前朝大夢。”

“……”

這是天虹劍宗弟子又來收稅了。

這樣的一幕，經常在這片區域內上演，循環往復。

收完了稅的天虹劍宗子弟，總要冷嘲熱諷幾句，笑話這些前朝遺老，拳腳相加也是常有的事。

今日，卻比往常更激烈，不正常了些許，只是因為林閣將巫祝一族死亡的消息傳播了開來。

但即便如此，這片區域中，亦有許多忠于巫祝一族，不相信此事的。

誰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尤其是當這個裝睡的人還很偏執的時候。

被推倒在地上的男子本來無力反抗，聽到幾名天虹劍宗子弟不停詆毀巫祝一族，尤其是“死亡”這兩個禁忌字眼兒，雙眼通紅。

“誰說巫祝大人死了？他說過，還會回來，帶領我們的。”

男子拿起門邊的榔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不由分說砸向了為首的一名天虹劍宗弟子的頭顱，血液汩汩而出。

但修仙者畢竟體魄異于常人，遭此重創很快便恢復過來：“你敢打我？反了天了，不知道涼州城是天虹劍宗當家了。”

兩名天虹劍宗弟子鉗制住他，伸手搶奪男子手中的榔頭，扔到遠處，再次將人推至地上。

“不想活了？殺了算了。”

暴雨如注，又一具尸體橫死在街道上。

小翠默默攥緊拳頭，陰郁的情緒在她心底醞釀。

她經歷過一呼百應的生活，也被這群人簇擁著歡笑過，如今寄人籬下，還隱隱負上了某些她從未考慮過的使命，這讓她無所適從。

陰郁的情緒層層浸染，林閣能感受到這種莫名的氣氛。

一輛裝潢華麗的馬車從遠處走來，每走近一步，這陰郁的氣氛更濃重幾分。

行至近前，車上下來一名身著紅裙的少女，唇不點而紅，眼尾向上勾勒，小小年紀就已有絕色之資。

“愣著做什么，開始打造吧，我辛辛苦苦幫你放大負面情緒值，你還跟個呆子一樣一動不動。”少女的笑容不沾凡塵，透著點兒妖媚地氛圍。

說完，她又轉頭看向一邊呆愣的添柴，輕俯身子，張開雙手，幾縷烏發落在白玉般的掌心：“兔兔，過來。”

這次，輪到林閣驚詫了。

這少女，他認識，沈樓吟，是他心里極難忘掉的一抹風景線，也是心中最美的一抹風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