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蛇嘴中吐出鮮紅的信子，高高在上，犀利的眸子瞅向道旁挺拔站立的林閣。

這般顯眼，很難不注意到。

“去，把他腿打折。”

為首的天虹劍宗弟子下令，后方就有一名弟子持棍而出，棍棒揚起，直擊向林閣腿部。

街道兩旁的微小植物動了，株株斜向生長，凌空拴住了那根棍棒，幾息之間，弟子力道不足，植物將棍棒剝奪過來，遠遠拋出。

株株植物巨化，比兩層高的小樓還要高上五尺來長，妖異地招搖在道路兩旁。

水蛇暴怒異常，紅色蛇信末端縈繞著一顆熒光閃閃的內丹，頃刻間，大雨傾盆而下，如微型瀑布般沖刷兩旁植物。

植物倒未受多少損傷，其下跪伏的百姓中，身體弱些的，都一個個暈厥了過去。

道旁植物卻像知道這些人家在何處似的，遇到無人搭救的居民，卷起來就往家里運。

一條筑基后期的水蛇妖物，在涼州城街道，這片屬于林閣自身的區域內，手刃它還是相當簡單的。

林閣抽出腰間佩劍，連續抹了幾名天虹劍宗弟子的脖子，瓢潑的大雨并未阻攔住他移動的速度，輾轉騰挪，植物之間葉片相連，為他擋住了漫天的雨幕。

直到，所有天虹劍宗弟子死于劍下，林閣那雙帶著戲謔笑意的眸子，才與水蛇憤怒的紅眸對視。

就在即將決一勝負之際，天空中，一聲鴉鳴驟起，無數鴉群接踵而至。

秦正理坐在一只最大的烏鴉上，攔下了劍拔弩張的林閣與水蛇：“蛇神見諒，他并沒有不敬之心，只是久不邁出家門，并不清楚今日涼州城之形勢，下次定會跪伏叩首的。”

林閣微微訝異，水蛇自稱蛇神，到處游街示眾也就罷了，秦正理這又是做什么？

水蛇冷哼一聲，看著滿地的天虹劍宗尸體，居高臨下。

秦正理領會其意，恭敬俯身道：“多謝蛇神大人諒解，我這就讓城主府的人送您回去。”

待得水蛇浩浩蕩蕩的隊伍重新啟動，離了這處街道，林閣才問道：“水蛇長年不出天虹劍宗，今日是怎么回事？”

“天虹劍宗那群人，見我們建了兩處神廟，人心歸屬有所變動，才讓這條水蛇游街，也就是今日開始的事，以后怕就要形成慣例了。”秦正理無奈苦笑。

“他們現知道神道之事嗎？”

“恐是知道了大概，前幾日一直在我建的玄鴉廟旁晃悠，想是在考察什么，在想針對的法子。”

林閣道：“那先告辭了，我也要去我建的那處神廟看看情況。”

隨后，大步流星地走向藤神廟與劍神廟的方向。

小翠若有所思，盯著水蛇遠去的轎輦端詳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迷迷糊糊地在后面跟上了林閣。

神廟內，廟門依舊大開著，添柴依舊是沒心沒肺的模樣，站在絡繹不絕的行人腳邊，兩只前爪搓來搓去。

見到林閣前來，蹦跳著跑過來：“老大，天虹劍宗那群人來了，都讓我給打跑了。”

“你繼續守廟吧。”

林閣點了點頭，有添柴在，顯然不用過于擔心，應快些著手打造雨神才是。

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小翠，還未等她氣喘吁吁地走到跟前，林閣又拂袖離去了。

接下來幾日，天虹劍宗的水蛇依舊在眾星捧月地出行，路過街道的眾人也都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小翠天天跑門外看著熱熱鬧鬧的隊伍。從不錯過。

某日，林閣喚她前來，掏出一面銅鏡，遞給了她，其上繪著古樸奇異的符號，是他大費周章買來的道具，據說是上任巫祝所用之物。

“你可認得此物？”

小翠沉思的眸子凸現幾處血絲，但又很快消隱，渾身顫抖，道：“是我家中祖傳之物。”

林閣冷冷一笑：“是啊，涼州城內的巫祝家族，曾聲名顯赫，地位高尚，我說的可對？”

小翠點點頭：“對。”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毫無爭議。

“天虹劍宗未至此地前，巫祝一家橫征暴斂，多次以求雨之事威脅眾多窮困百姓，甚至出了幾道人命，我說的對嗎？”

小翠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了。

林閣繼續道：“當時，有一處富貴人家，做著小本買賣，卻惹得巫祝一家眼紅非常，他們故意使得天災不斷，土地大片干旱，威逼這戶人家交出所剩不多的錢糧，繼而順利侵吞家產，殺人滅口，毀尸滅跡。”

小翠緊抿嘴唇，還是不發一言，這些都是真的，這處傷疤，雖百般遮掩，但被迫害的大多數人心中，永不會忘記。

現在，誰都會覺得落魄的他們活該，就連生在這個家的她自己也這么認為。

可是，她不明白，為何眼前的人知道這些不堪的往事，還要救她出來。

“我不是來伸張正義的，你的家族，惡貫滿盈，被天虹劍宗清算，逃去凈慈庵后，也富足了幾年吧。”

“天虹劍宗雖不仁不善，但在降雨這方面，還真沒虧待過涼州城百姓，反倒是你們巫祝一家，靠著這個稀有的技能，斂了不少財物。”

小翠聽著這一番話，只覺字字壓在心頭，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林閣說的，沒一點兒錯。

低下頭的一瞬間，她只看到，林閣的冷眼、涼州城民眾的憤窘、凈慈庵僧尼的冷嘲熱諷、窯館里的饑寒交迫，都倒映在這面鏡子上。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句話，很適合形容巫祝一家，還有死去的李別江。

林閣默默使出了微薄的幻境之力，影響了一聲不響的小翠的意識，他的聲音如同來自深淵：

“你是不是這么想過，趕走你們的天虹劍宗，也很該死啊，那處轎輦里，本該坐著衣著華貴的你，而不是一只話都不會說的畜牲。”

林閣要的，不是糾正，要打造神祇，必要過人的才能與極度扭曲的情緒，既然決定了打造一尊邪神，他就再不管眼前之人心中何種想法了，只想激化某一情緒。

只要這情緒與降雨相關，雨神就能成立。

一聲脆響，有什么東西應聲而碎。

小翠睜著渙散的雙眸一看，是那面銅鏡，這是他們家求雨的寶貝，沒落后只得變賣出去換些東西。

她拼盡全力將一片片破碎的鏡片拼接起，不顧鋒利的殘渣刺破肌膚，喉嚨中隱隱已有哭腔：“不，我從沒那樣想過……”

林閣笑了，如同地獄里的惡魔。

貌似，效果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