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宗文提著藥去了客棧后廚,托灶上的給熬藥。王三貓一直跟著,他是得了王紹話的,灶上的聽聲看色,迭聲應諾。王三貓又道:“公子若想吃什的,不管有沒有,也只管咐咐,變著法也要如了公子的意!”
杜宗文倒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沒有什么想吃的,揖了手要走出來,腦子里卻想起紅線背著人眼吃東西的情形來,不由地便站住了。
美人頭、壯士心、貴人袍、富人財、股上肉難備,好酒好菜還難備不成?自己也不想做正經刺客,做一個門外弟子便好,李平康好酒,紅線貪吃,誠心誠意送上幾回,興許就搖動了。
“我倒想起來了,明日侵早便要去看兩個朋友,敢請備些酒菜將去!”
“這容易的!”王三貓站住了,便喚管灶廚的過來聽吩咐。杜宗文搔了一回腦袋,決定搞個火鍋,天冷風寒,最好的菜提拿過去也得冷了,火鍋卻是正好,他雖不會“殺豬”,卻是吃慣豬肉的,火鍋是怎么回事是門清。
唐朝大概是有火鍋的,只是形式與現代的不同,掌廚的懂與不懂,并不多問,只是點頭。“學問”雖是一個自古就有的詞,可是古人還真不擅于發問,不恥下問的不多,不懼上問的更少。
吩咐了走出來,杜宗文說問起昨晚的刺客,問王三貓對刺客知道多少。王三貓笑道:“公子,小人若知道些什便是死人了,那廝們干的都是殺頭滅族的事,便是出錢的買主也是兩眼抹黑的!”
這話倒提醒了杜宗文,自己多少是知了些什的,李平康該不會生出殺人滅口之心吧?
“老大!”劉大嚷了過來,將王三貓揮走了,便說起鄭娘子來。
杜宗文意外也不意外,他以為鄭娘子即使心存不滿也不會鬧的,畢竟她是年久的風塵女子,有足夠的經驗,鬧多少顯得幼稚;而且梁崇義雄強丈夫,不丑不挫,是入得成年女性的眼的。
不過大概也正因為她是風塵女子,才會選擇哭鬧吧,因為沒有男人會責怪一個女人專情,也沒有一個慣受欺辱的女子不會對一個敬她、憐她、知她的男人產生依戀。
“老大,鄭姊姊想的是你,你不知道?”劉一問,在腋下將眼睛瞪得很圓。
杜宗文拍撫著他的臉,嘆了一口氣,他當然知道,也不能說他對她沒有感覺,只是一開始他就是將她許給了梁崇義,而且他對她的感覺仍然是欲大于情,作為一個文科生,愛情是一定要情大于欲的,只有這樣才能感天動地,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欲大于情不過是性詐騙罷了,自己還沒有淪喪到這種地步,當然也可能是杜大公子這具身體還過于年輕,低分泌有效的保障了高道德。
“哎!你知不知道?”劉一站住了腳。
杜宗文一把將他推開了:“你他娘今天有沒有洗臉,搓我一手泥!”劉一羞惱,過來踹了一腳便跑。
一切順其自然吧,共過生死的義兄義弟天雷也打不散的。
到了房門口,磨勒幾個接著,梁崇義已經抬進去了,鄭娘子一動不動的側立在窗下,燈臺在屋角亮著,投映在她的背上,將影子與窗帷融在一起,看著多少有些傷心落寞。
“姊姊眺望什呢?今天不是梁大哥舍死相助,也回不來了!”
杜宗文笑著招呼了一聲,便喚著“兄長”往里間走。梁崇義在床上聽了,便扯大聲道:“兄弟,這如何說的!不是為我,你也遭不了險,舍死相助的是你,受救的是我!”幾乎要掙起來。
劉一立在紗廚房內道:“我料對了,你錯了!那信是梁大哥寫的,他失了職事,沒了住處,又受了李酒盞一伙的氣,耐不得便寫信托了人出了城。大概是吃送信的賣了,今日一早大花子便尋到了楊家店里,要他宅中吃酒,他擰不過就隨著走了。”
這廝是坐馬車回城的,估計想問的話一早問明白了。
梁崇義道:“是這話,我知道不是好酒,其他倒沒料著,心中也有火,當時想,好便好,不好便與他們兌了命!”
杜宗文笑道:“兄長的命可貴重,兌了可不值!”梁崇義搖頭道:“還不知生死,你這相術可也應驗過?”
杜宗文道:“倒有個驗證法,我來長安前便算我阿爺本月當得河西縣尉一職,這也不遠了!兄長好好靜養,應驗了時還得兄長隨去相助。我阿爺是書生,只擅詩文,縣尉事雜,兄長在便是有了牙爪!”
梁崇義道:“性命也是兄弟救的,更說什的,只是我這人粗魯,只怕阿爺嫌惡!”杜宗文道:“我阿爺性子確實不好,天下才子,恃才傲物,易喜也易怒,我也是怕的!卻也沒奈何,但有訓斥我與兄長一起受,有杖罰我與兄長一起走,如何?”
梁崇義笑著說好,不由地又咳了起來。
鄭娘子卻悄無聲息的斟了杯溫酒過來,也不說話,只輕咳了一聲。杜宗文流矢起身接了,向梁崇義介紹道:“這是鄭姊姊,人都喚她鄭娘子。”梁崇義道:“知道的。”
鄭娘子道:“知道什的?”梁崇義愣了一下道:“知道你幾年前是花榜三甲。”鄭娘子噘了下嘴:“現在不是了?”梁崇義道:“多說不是了。”鄭娘子將腳一跺,走了出去。
杜宗文便笑。
梁崇義道:“兄弟,我進門鄭娘子可是哭了,你可知道?”杜宗文道:“知道的。”梁崇義道:“劉一昨天將來的話我早忘了的。”
杜宗文揖了一手道:“兄長高義!鄭姊姊命苦,天生便是賤戶,諸事不得自由,受盡磨折。如今到了這里,我是不忍欺侮的,敬愛得很。也一早與她有了成言,女婿由著她自擇,看上眼的我絕對不攔著,看不上眼的誰也不會逼她就范。”
梁崇義長嘆一聲:“兄弟才是高義!”
鄭娘子在外面聽了便掩著臉唔唔哭泣起來,杜宗文出來時她又恢復如常了,有說有笑的。
一夜無事,杜宗文五更不到下地,練了刀,坊門已啟,便往平康坊去尋紅線,程實挑著行爐和木炭,程寶挑著鍋具和食材相跟著,他想李平康真要殺人滅口的話昨天晚上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