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原名《歸夢》,原主人便是詩圣自己,只是在歷史上這首詩是在安史之亂爆發幾年后寫的,杜宗文改了幾個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料想詩圣也得吃一大驚!
詩圣呵了這么一聲,臉也赤了,杜大小姐哭了起來,杜宗武卻那里招著手叫“爺爺”??梢钥吹贸鰜?,詩圣的性子是很容易激動的,這個兒子真是有得做了!杜宗文給唬了一跳,毛筆脫落了手。
“丈夫,這多是因禍得福了,你看這字也變了!”
楊展如笑著拿起紙遞過去。楊韋氏道:“老話里倒也有的,狗病發狂,人病福長?!?
杜甫接了,表情愈發嚴重了,他家世代有官,字有家法,這很顯然不是杜家的字,但是比杜家的要好!如何可能的,木燕之間,龍蛇之變,那是先有長年累月修養,人皆不知,時世變化,才為他人矚目,非是真有什僥幸靈異之事!
這憨兒資質低下,又不喜學習,哪得變化的!
可變化就在眼前!
杜宗文重新拾了筆,寫的還是顏體字,這時節顏真卿還是藉藉無名的平原太守,自然沒人識得什么是顏體字:“病中有神人賜兒開心丹,曰:心竅既開,靈福皆來。三時不言,必有風雷。”
杜甫目瞪口呆,如睹鬼怪,這可比江淹夢筆生花還要來得奇異!
楊展如才不管這么多,滿臉驚異的臉上已經映上了霞光:“熊兒,三時是什時候?三個時辰?三季還是三年?”杜宗文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三個時辰罷,寫字挺煩的。
楊韋氏不識字,見夫婦倆驚驚怪怪的,又見這大孫子寫得恁入眼的一手字,早就站了起來,扯著楊氏問明白了,立即就念起“阿彌陀佛”來,念著就走了出去,朝西邊跪下磕頭。再進來那臉上就開了花,紅彤彤的,對著發愣的杜甫便道:“姑爺,你不禮神佛,今日如何了?虧得我和小姐虔誠頂禮,阿彌陀佛!”
這是要攬功了,杜宗文拈了筆要寫一個“神人非佛”,想想卻又罷了,家和萬事興,何必點明火。
雨下到天明時便停了,杜甫一夜未合眼,拿著兒子這張紙也沒有再說話,這是積善之家必有余慶,還是家之將亡而生妖孽?
或者真是神佛之力?
楊展如是聽楊韋氏話的,離了兒子床前便開始伙著楊路花煮粟飯做糕點祭神佛,孩兒們下地后一一喚到神龕前磕了頭。
杜宗文也下了地,也磕了頭,他要隨著詩圣往長安去,可不能有病態,杜大公子這副身體還不錯,身高大概有一米五,只是顯肥,他照過鏡子,長得像楊氏,淡眉大眼,是一個五官柔和且干凈的小胖子。
“吃三天齋謝佛恩!”楊韋氏高唱道。
一家聚在草堂上開始吃早飯,沒有坐椅,便是四張草席湊著一張矮腳食案,飯是白粥,菜是大白菜,那一桌祭佛的飯菜還供在神龕前,只詩圣面前多擱了一盞渾酒。
楊韋氏坐主位。杜甫坐左側,旁邊湊著杜鹓兒,右側楊展如抱著杜宗武。下首是杜宗文,旁邊湊著杜鳳兒。楊路花沒坐,懷里抱著貓貓大的杜麟兒,杜康安蹲在階上。
“阿兄有肉!”
杜鹓兒筷子一指,憤憤不平的道。大概是兄妹兩人年紀最近,所以形成了一種競爭關系。杜宗文一撥,還真是埋了肉。
“你阿兄病還未好!”楊展如肅了臉,有些生氣。
杜宗文笑道:“既是吃齋,我又是受佛恩的,更不合吃了,來,你吃阿兄的!”眾人明顯吃了一驚,連蹲在階上的杜康安都轉了頭過來,在他的印象里,杜宗文是什么都可以讓著弟妹的,除了吃。
而讓杜甫感慨的是,兒子說話了,兒子說的話還這樣得體,這一場病看來不僅是增了智慧,長了學問,還添了德行。蒼天蒼天,杜甫何德,乃有此慶!
“哎呀,一夜就成人了!”
楊氏喜笑顏開,筷子將女兒伸過來的手一敲:“真接,羞不羞?熊兒你吃,不用管她!”杜鹓兒就抹起淚來了。杜宗文將碗放過去,笑道:“娘…,我好了!”他終于邁過喊娘這一道坎,人頓時感覺輕松多了。
“阿兄,鳳兒也想要。”杜鳳兒搖起杜宗文的胳脯來。
“阿兄,驥子也要,驥子也要!”杜宗武舞著手也鬧,這家伙雖然只有兩歲,可已經有一口整齊的白牙了。
杜甫道:“看還有多少,與他們分了,神佛也不會怪罪的?!睏盥坊ū闳チ耍砒P兒歡喜的跳了起來,楊展如笑著搖頭,其樂融融。
“大郎既好了,我過后便走吧。”
杜甫品了一口酒道,乳母的話雖然不中聽,可理卻不錯的,今冬要還得不著官,便只有厚著臉再向十九舅求告了。楊展如看了一眼兒子,點了頭,現在這個兒子莫名地讓她安心,讓她覺得是可以依靠的,以前她可是一手荊條一把淚,還他無可奈何。
杜宗文正要開口請求同去,楊韋氏卻說話了:“姑爺,莫怪婆子多嘴,要得官光寫詩文怕也不成,還要五多!”楊展如笑道:“什是五多,阿母哪里聽來的?!?
“哪里聽來的,吃粥吃苦熬出來的!什是五多?臉要多笑,揖要多作,膝要多拜,頭要多磕,淚要多流。只管大喇喇的,不能真心實意下人,莫說求官難,便是乞飯也難!”
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
本來杜甫一想往長安去心里便是各種委曲各種不自在,聽了楊韋氏這番教奴訓狗的言論那火氣便騰的撲到了臉上,卻又發作不得,臉赤了又黑,一口飲盡了盞中酒,兀自起身往后面去了。
“姑爺這是生婆子氣了?”
楊展如也不好說話,勉強露了點笑。楊韋氏長嘆一聲道:“小姐,不是婆子多嘴,姑爺這口傲氣不下去一世也不得騰達!”楊展如拉了臉:“沒了這口傲氣教他怎么活?”言畢哽咽,淚水汩汩而下。
“阿爺不愁富貴的,我吃好了。”只要肯聽他的指點!
杜宗文也起了身,往后尋去。哎!不說詩圣了,若是唐玄宗肯聽他的指點,即使不能阻止安祿山造反,但在一年半載內平息這場動亂還是可能的。可是自己如何才能讓他聽自己的話?
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