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一道,人要成功首先要出名,要出名就得做點驚世駭俗的事,中國歷史上的文人雅士可沒少干過這事,或是奇裝異服,或是奇行怪語,總之怎么吸引眼球怎么來,最有名的例子莫過于那寫“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陳子昂。
陳大才子學業(yè)有成,自謂明珠璀璨,可以光耀一世,于是驅車上道,從成都到了長安,要做那司馬相如第二。不想天街紅塵埋人,四處碰壁,無人識得英雄。一日,帶憂帶愁,閑步西市,偶見人眾圍聚。
卻是有一老漢售琴,喊價千貫,琴確是好琴,識貨者不少,可奈何實力不允許,所以饞嘴打眼,圍觀點贊。人越聚越多,采越喝越響。
陳大才子當機立斷,甩錢買下,他父親官做得不大,錢卻掙了不少。眾人便放了老子圍了才子,要觀其撫琴,一聽仙音。陳大才子說:“仙音豈可聽于鬧市!”于是和眾人約定,某日某地觀琴聽樂。
到了那日,京城名士云集,陳大才子猶抱琵琶半遮臉,一捱再捱,最后終于現(xiàn)身。眾人延頸側耳之際,陳大才子卻在那琴臺之上舉琴便摔,矻矻一頓操作,將寶琴摔得賈母賈寶玉也認不得了。
眾人嘩然,以為瘋狂,怒斥呵責。陳大才子卻大笑,而后慷慨陳辭:“我陳子昂有謝靈運之才,屈原之志,自蜀入京,志欲報國。詩文百軸,卻無人賞識。琴雖為寶,不過千貫。在下雖賤,一字一金。公等奈何厚此薄彼!”
一摔成名,很快受到了女帝則天的召見。
有了名氣就有了人脈,有了人脈想做什么事都容易,杜宗文需要名氣,爺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自己成了名詩圣也才會對他這個便宜兒子刮目相看。而更重要的是這個年代的“詩圣”是“王維”而非杜老先生,他即使把“家父杜甫”刺在臉上也支棱不起來!
當下拿出金釵跟古大說了,金釵有份量,制作精巧,應該是夠了的。婦人在旁瞅見,要過玩看,愛不釋手。
古大道:“公子,我沒識見,豬可駕得車?”婦人道:“駕不得公子說了來做什?羊也駕的,這畜生不強煞!”杜宗文主意定了,行不行也要試試,反正離長安也不遠。
“錢不短時,阿伯只管與我套上車!”
“錢大有余呢!”
古大便也不說什么了,拿過金釵遞還了,就拿繩往欄中去了。豬卻服他管束,站在欄里也不掙扎,杜宗文在旁邊拿著豬草跟它套近乎。最后就是用羊車的套法,將豬套上車。車就是沒篷的板車,拉草料的,勉強能臥一人。
據(jù)科學研究,豬具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和記憶力,它們能走迷宮,識別圖案,能掌握跳舞、打鼓、游泳等技能,在某些認知測試中,它們的得分甚至比黑猩猩還要高。它們的嗅覺是狗的數(shù)倍,也好動,只可惜人類饞的是它的肉。
試著拉了幾圈,人和豬都很歡喜。
杜宗文要將金釵送給古氏,古大卻不肯,只肯劈折一半,最后推推搡搡,古氏受了金釵,將她一幅壓箱底的銀釵、耳鐺賠了。古大還過意不去,又押著車送了七八里才住腳。
“阿伯,要是一日遭了什事,便往河西尋我!”
杜宗文感動,古長豐是人間有心人,他這兄長也不差。根據(jù)詩圣的一些詩句,安史之亂暴發(fā)以后,百姓面臨的將是“黍地無人耕,兒童盡東征”,古大這類壯年漢子多半是要給強征入軍的。
如果古大能來投他,也許古長豐也會尋過來,亂世需要將才,即使守備一個小小的河西縣城也需要將才。可是那些崛起于安史之亂的名將在這個時間點都已是小有名氣的中層軍官,想用河西尉的招牌來拐帶一個兩個幾乎是白日做夢!
“公子要往河西?”
古大走了,磨勒在車上開了口,他的臉是黑的,可是給人感覺是病態(tài)的蒼白,像燒得泛了白的木炭。
天上有陽光,風也不大,與夜晚景情迥異。豬踩著泥,走得起勁,杜宗文大步隨著,腳上踩了木屐,背上背了一竹簍豬草,左手抓繩,右手有意無意的轉著柴刀。
“先往長安,你可是從長安來的?”
“長安。”
既是長安又為什在富平落了難?主家又是誰?杜宗文見他眼睛張著,便問道:“可知那伙賊的來歷?”磨勒道:“我只識的安延忠,這廝曾在我主人馬前跑走,這回也是他,要不在渭南也不會下船,幾天后便到洛陽了…”說著,閉上眼流起淚來。
杜宗文便也沒有接著往下問了,安延忠無疑就是那個胡賊了,安史之亂將暴發(fā),胡商自長安遷往洛陽,這里面存不存在因果?
據(jù)《新唐書》記載,安祿山造反前曾向天下諸道秘密派遣了大量胡人商賈,這些白手套們一年便可以向范陽輸財百萬貫,要知道李隆基一年收到的租稅也不過兩百萬貫(不包括庸和調),可謂富可敵國!
不過即使磨勒的主家是安祿山的白手套,磨勒大概也是不知情的,不然就會抱了包袱往范陽跑。
豬車入了富平縣城,便引得一群人圍觀,人們驚異的不只是白豬拉車,還驚異于一個儒服公子竟背著豬草簍拿著柴刀,怎么看都覺著別扭,公子不是當背著書囊拿著紙扇的么?不是應該騎驢跨馬的么?
杜宗文倒歡喜這樣,那伙賊自渭南劫殺人跑到富平縣,可見富平是他們的窟巢所在,現(xiàn)在既損了兄弟又失了賊贓,對頭還跑了,如何肯輕易放過的?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撞上了。
可只要有這么多雙眼睛看著自己,這廝們就未必敢動手,殺人于野與殺人于市可是兩個概念!
大人是站著看,孩兒們卻是追著叫,幾乎驚了豬。從藥店出來,日頭也斜了大半,杜宗文將車趕到了館驛。
唐朝的館驛在初期只接待政府官員,后來改革開放,提效增收,也賺起百姓的錢來。杜宗文選擇住館驛還是為了安心,實事上從藥店出來他就感覺給人盯上了,背脊上一陣陣發(fā)涼。
送了磨勒入房,往后面欄中喂了豬回來,一個短衣雜役就候在了門口,笑著一揖道:“公子,王大俠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