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圍那匹卷毛驄馬上確實(shí)是康居魯,他親自來是因?yàn)榇耸马毭埽赖娜嗽缴僭胶茫?dāng)然杜宗文身上那三十萬貫也很重要。
令狐潮的長子令狐建望了過來,康居魯搖頭,此事須密,這里的耳目可不少。令狐建會了意,再次呵道:“拉滿弦!不留活口,不留全尸!”祖宗丘墓在此,宗族在此,一絲聲也漏不得。
弓弦矻矻拉緊,杜宗文將刀鏈旋動,面色凝冷:“康居魯,我在長安留了嘴,我死康謙也活不長!”令狐建再次望向康居魯,他并不知道具體是何事。康居魯怒目相瞪,立掌如刀,使勁一揮。
“射!”令狐建再次下了令。
“慢!我有話說,要緊的話!”李青還想拖一拖,也許王走蛟就領(lǐng)著官軍到了。家丁們緩住了,希望能得到再次確定,其實(shí)他們都有些忐忑,殺人放火是一回事,殺官造反是另一回事。
“咴咴咴!”馬聲嘶鳴,蹄聲震響,從柏林里沖了出來,鞍上好像有人。令狐建目光為奶糖所引,一時(shí)遲住了。緊著,前面馬車左近的家丁慘叫著亂了起來,明顯是受到什物的侵襲。
“射!”康居魯大吼一聲,拔刀迎向白馬。
“嗖!嗖嗖!嗖嗖嗖!”有人放了箭,有的轉(zhuǎn)身射向了奶糖,更多的射向了馬車。刀鏈早已舞圓,如鐵鐘般罩著杜宗文,同時(shí)也護(hù)住了身后的李鐵拐。箭矢如蝗,卻如撲燈之蛾,至而不至,在燈罩上亂撞。
“鬼呀!有鬼!”有人大呼,慘聲迭起。令狐建怒斥,踢馬尋了過去,他不是不信鬼神,而是不相信鬼神會顯身出來幫人廝殺,活了二十年,從未見過此等事!
白馬上是一個(gè)穿青綠袍的漢子,這廝大概是怯了,兩馬眼看撞上,卻先將馬一撥,人也藏到鞍里,徑望著前面去了。康居魯轉(zhuǎn)馬再追,取弓在手,也不瞄看,抬手便射,酒家主事不是他的本色勾當(dāng),弓馬才是。
眼看要著,那綠袍漢卻是一滾,似乎是跳了馬,眨眼再看卻又回到了鞍上,輕捷如此,真是猿鳥不如!
“馬踩來!馬踩來!”令狐家的家丁們大亂起來,沒人再朝馬車射箭,各自逃避,他們騎了馬,可是都栓在一里外。
令狐建看到了鬼,全身發(fā)黑,揮著雙刀,竄上滾下,動作敏捷,他果敢拔劍踩了過去,這不過是個(gè)黑昆侖罷了!
磨勒其實(shí)醒了有一會了,只是他直到杜宗文嚷出聲來時(shí)才知道場中的是朝思暮想的主人。田梁丘對他不錯(cuò),給他用了最好的金創(chuàng)藥,最好的湯藥,暖衣美食,早晚問候,可是他已經(jīng)有主人了!
他的傷也沒有完全好,可是他現(xiàn)在擁有無窮的力量。馬踩了過來,他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氣味,這是他的馬:“辛恩!”赤馬聽聲,即時(shí)收住蹄子,人立起來,嘶叫不已。
磨勒前滾,猛然跳起,雙刀就劈了下去。令狐建一身力氣都在腰腿上,勉強(qiáng)使劍遮了一下,鮮血涌出,便跌下了鞍去。磨勒翻身上鞍,意氣百倍,輪舞雙刀直奔杜宗文。
令狐建的家丁雖使得刀,拉得弓,騎得馬,卻也不過使得、拉得、騎得,比不上正經(jīng)軍漢,更比不上江湖上的惡漢。
杜宗文不是軍漢,卻是個(gè)大惡漢,他的“小鬼殺”應(yīng)付起來這些嘍啰來并不吃力,更何況這廝們也沒有幾個(gè)在這時(shí)還有心與他拼命。磨勒騎著辛恩馳過來時(shí),幾乎還沒有人搶進(jìn)過他的身前兩步。
“主人!”
“勒哥,且殺賊!”磨勒卻還是滾鞍下馬,捧著杜宗文的兩腳吻了吻,這才翻身上馬。
奶糖又跑開了,同時(shí)也將康居魯帶走了,也不知鞍上的是誰!杜宗文回頭,猛然想起了車中的鄭娘子,流矢轉(zhuǎn)身去救,他不希望她的身體能好好的入土,而不是燒成一團(tuán)灰燼。
燃燒的車門打開了,鄭娘子還躺在那里,衣服成灰,頭卻成了一團(tuán)火焰。杜宗文呆若木幾,心如刀割,他竟然連她的遺體也沒能保護(hù)好,使她受到了火焚之苦。
“郎君,有賊殺來!”地上的李青大嚷一聲。
杜宗文回過身來,吳勾在腰上也忘了,地上拾了一柄刀便撲了過去,左右揮砍,有如虎狼。
康居魯再轉(zhuǎn)馬過來,見場上立著的已剩不了幾個(gè)人,果斷放棄了白馬,將馬一夾,直搶向杜宗文。白馬鞍上那漢子見了,卻從斜刺里咬了上去。磨勒的一只眼睛永遠(yuǎn)留在杜宗文身上,見一騎奔過來,果斷迎了上去。
“找死!”
康居魯大吼一聲,鏗鏗兩聲,誰也沒有留住誰,兩馬一擦而過。康居魯狠踢座騎一腳,挾著風(fēng)雷直搶杜宗文。李青尋不到弓,捶地大喊。杜宗文猛然回頭,那賊已經(jīng)到了眼前,似乎是避無可避了。
康居魯兩眼放光,發(fā)出一聲胡嘯。突然,眼角卻出現(xiàn)了一道白光,緊著他便飛到了天上,一陣天眩地轉(zhuǎn),撲通一聲砸到地上。
“好快的劍!”李青歡聲大喊,白馬沖出,一劍削頭,快準(zhǔn)狠,眨眼之間便完成了。贊嘆之間,那馬上客便躍到了驄馬鞍上,繼續(xù)向著人跑,輕捷得鳥雀也不如。
奶糖向前跑了一段便折了回來,打著響鼻蹭到了杜宗文身上。杜宗文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那是古長豐呀,他怎么在這里?莫非他沒有去投軍,就藏在這松柏林中?
令狐建傷了腿,已吃家兵背著撤到了栓馬處,撤下來的也不止他,攏在一起還有十五六人,本來還要上攆著人上馬,卻猛然望見縣城方向有大隊(duì)火把過來了,猜是縣衙發(fā)了兵,再也不多想,呼眾上馬便跑。
雨還在下,古長豐騎著驄馬消失了,火焰已經(jīng)完全將鄭娘子吞沒,李青躺在地上,感覺自己要死了,也可以無愧的死了。磨勒朝著馬車跪著,讓他的方式為鄭娘子祈冥福。
杜宗文也忘了跪,只呆呆地杵地那里。
縣驛二樓房間內(nèi)燈燭明煌,左側(cè)的墻壁破了一個(gè)大洞,似吃怒牛撞了也似。杜甫抱著杜鹓兒急促的踱著,既擔(dān)心著兒子的安危,又為適才發(fā)生的事感到后怕,現(xiàn)在地上的尸體雖已吃人拖出去了,血跡還在,奇形怪狀的一大灘,黑殷殷地冒著鬼氣。
若不是梁崇義一頭撞過來,及時(shí)出現(xiàn),他和女兒已是兩具血尸了。這人為何要刺他,他實(shí)在思想不來,自己與世無爭,與人為善,沒什紛爭的。孩兒與花金剛那事不也了了么?
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