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爺,有客至了!”
古大的小廝正蹲在土階上啃蘿卜,一見白馬在柴門前勒住便喚了起來。古大夫婦也很快出來了,手里也都拿著蘿卜,嘴里還嘎矻嘎矻的嚼著。
“阿伯阿嬸,小子討吃的來了!”
杜宗文笑著招呼下馬,古大夫婦啊喲兩聲,流矢笑著迎了出來,夸了人又贊馬,使小廝牽著馬到后面欄里吃草,將人迎進屋里。古大將地爐里的火撥大,又添了柴。婦人洗了兩個蘿卜過來,旋身又去炊黍。古大也走了出去,一會便聽見雞叫,大概是在殺雞了。
杜宗文坐在火旁啃蘿卜,轉著眼找古長豐曾經回過的痕跡,殺獄卒越獄,罪在必誅,是不可能光明正大返家的,可是他應該會回來看覷一下兄長,畢竟亡命也好,投軍也好,都不知何年才能回轉。
婦人將飯甑掇到火上,說問了幾句話便出去了,不多會,就聽到了王八的聲音,壓著嗓子,也不知道在說什么。杜宗文也不管他,很快古大就進來了,手里捧著磨勒那兩柄彎刀。
“公子,王八人不壞,只是眼瞎,赦過了罷!”
遞過了刀,又捧了三十文錢過來,說是那大鐵刀化了,望開恩用這二十文折了,余下十文是上次討的賞。杜宗文都接了,王八在門外磕了頭,千恩萬謝去了。
黍飯粘牙,蒸雞鮮嫩,吃過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雨不大,稀稀落落的往下滴著。杜宗文借口父親在望,辭了出來。
古大將著竹笠送到村口,四下無人,杜宗文遞了一張百貫的錢帖子過去,然后才說起古長豐,最后笑道:“阿伯要知道他的下落,不妨使了往河西來,我阿爺必庇得他無事!”
古大欲言又止,點頭連說了幾個好。杜宗文也不再說話,翻身上馬,他的感覺是對的,古長豐絕對回來過,而且古大也知道他的去處。
到了地界祠雨沒止,月亮卻爬了上來,院墻還是舊模樣,祠廟卻只剩下一地茬子,殘垣斷壁,污漆抹黑的,原來神龕底座還算完好,人一尋過去,里面竄出好幾只狐鼠來。
“奶糖,怕不怕黑?怕黑就唱歌!”
杜宗文牽著馬往后面柏林里走,頭上沒瓦,林子避雨,搞不好就要在這里呆一晚上了。松葉遮住了雨點,也遮住了月光,黑魆魆的,杜宗文帶了火石,拾了些柴,在林子邊沿點了火,吃了一顆飛虎丹,將束在袍里的鐵鏈纏到外面,便全神貫注的練起刀來。
這鐵木屐與鉤鏈刀本是為花金剛準備的,卻沒有用上,可是這并不等于便沒了用武之地,殺得金剛,自然也殺得小鬼。
招式自然不同,“金剛斬”是貼地技,暴發技,奪命技,搏命技,是大招;“小鬼殺”反其道而形之,化猿鳥龍象之戲,或靜或躍,守則罩身,攻則撲人頭面,講究安全持久,以再小氣力收獲更多人頭。
不過自從得了飛虎丹和小風雷術以來,在日常生活中杜宗文的氣和力都是有余的,每天睡上四個小時就足夠了,在外跑上一天也不覺得疲乏。
“咴!咴!”
奶糖又望著林子深處短鳴了兩聲,那里似乎有些怪異,其實杜宗文也有這樣的感覺,好像林子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不是禽獸的眼睛,而是人或者類人的,但他并沒有停下練習,他不怕人,他也不怕鬼神。
壞人,他有刀有馬,打不過可以跑;鬼神,他無愧無罪,大不了再穿越到另一個世界。他覺得穿越也許就是輪回的另一種形式,有的輪回是嬰孩開始,有的是從少年開始,也許還有從中老年開始的。
時不時能聽到官道上有車馬經過,卻沒有往一回是往地界祠過來的,大概十點左右,停下來的杜宗文突然想到,可能刺殺哥舒翰的是李平康!
薛嵩在投奔范陽前想給安祿山一個大禮物,因此才會陷害古長豐以親近李平康,嘉猷觀的火極有可能也是他點的,為了逼李平康接單,或者是李平康為了銷跡隱蹤,故意放火。
提前離開,也不過是田梁丘叫自己提前離開長安同意,為了消除嫌疑罷了。但是李平康失手了,所以紅線才會做了薛嵩的侍妾!
也就是說田梁丘沒有失手,他一會就能見到鄭娘子!一念才畢,官道便起了車馬聲。
杜宗文拍了奶糖屁股一下:“奶糖,你鄭姊姊來了,我敢跟你打賭!”奶糖甩著尾巴打了個響鼻。車馬聲真的過來了,杜宗文戴好笠子,鐵鏈纏腰,“吳勾”在背,迎了過去。
馬和車直直馳進了院子里,黑馬上的人穿著黑袍,戴著竹笠,蒙著面,腰上掛著刀弓。拉車的是兩匹馬,車夫一人,也是黑衣蒙面。
“朋友是誰?”杜宗文問道,感覺這廝們有些不良善。
馬上的漢子道:“客下便是杜公子?”不是地道的長安話,像胡人的腔調,這倒不稀奇的,哥舒翰麾下胡人本來就不少。杜宗文應道:“正是,公可是田公所遣?人何在?”
胡漢沒有回答,也沒有下馬,手招起。車夫下了座子,拉開車門,里面跳出一人,兩人合手抬出一副單架來。
杜宗文心里狂跳,莫非人已死了?單架抬到馬前放下,他便赴了上去。單架上的是磨勒,閉著眼睛,有呼吸,似是睡著了。
“他怎的了?”
胡漢在鞍上道:“他想逃,灌了迷藥。鄭娘子在車中,錢何在?”馬踢近了。杜宗文要過去看,吃車夫兩個攔住了,兩人腰里都掛著刀。杜宗文心里起了疑,喊了一聲。胡漢道:“人在里面,錢何在?”
杜宗文從懷里掏出信封,抓在手里道:“公為何不下馬?”胡漢道:“判官吩咐,拿錢便走,不許下馬!”馬又踢了上來。
杜宗文松了手,車夫兩個還攔著。見馬上的點了頭,才放出路來。杜宗文還沒走到車后,便聽得身后兩聲慘叫,轉頭看時,車夫兩個都跌在了地上,胡漢張著腰刀,縱馬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