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妙對犯龍顏
- 家父杜甫
- 武賊甜
- 2278字
- 2025-02-05 12:00:00
“賈公,既是求人,如何不將好處來?”
杜宗文甩袖背手,進(jìn)入了角色,他現(xiàn)在就是一個(gè)聯(lián)歡會上搞笑的演員,也就是為文人士大夫所不齒的徘優(yōu)。貴妃的憑氣爭勝,賈昌的求救,高二的推脫,都是為了搞活氣氛,讓皇帝開森。
“小哥想要什的,但說來!”這廝的著裝與前天所見又不同,頭戴雕金翠華冠,身穿錦袖繡襦袴。臂纏絳帛書墨敕,腰掛金刀白玉鞭。身材似趙本,面目類馮鞏,若是不笑不動,便是正經(jīng)將門之子!
“我不要你渾家!”杜宗文蹙眉嚷了一句,眾人都不覺大笑。杜甫臉都黑了,堂堂杜氏之子,竟作起倡優(yōu)之戲來,真是有忝祖宗,大墮家聲!
“嘿!貴妃娘娘都要,你還嫌上了!你要誰的渾家?”
杜宗文將幾個(gè)架子一指道:“我要那廝們的渾家!”賈昌怪臉笑道:“怪賊,你可沒喙沒羽的,要來何用!”表情生動,動作詼諧。
“只慕它教得好夫婿!”
語意雙關(guān),玄宗和貴妃皆大笑。
這時(shí),烏腿雞給欺得慌叫起來,賈昌作揖道:“小哥,速出個(gè)主意來,便是我那渾家酬你也罷!”杜宗文道:“圣人在此,當(dāng)行天道,高者抑之,下者舉之!”
這《老子》之語,李唐以老子為祖,號玄元皇帝,立官學(xué)設(shè)道科,玄宗信之尤篤,閑時(shí)誦讀,親為注釋,前幾天就頒了一部《御注老子》。
賈昌之父賈忠乃玄宗“景云功臣”,書是讀過的,伺候?qū)m禁這么些年,俗的雅的無所不經(jīng),知道這幾句話的出處,心里呼了一聲大妙,正看這小廝一眼,一揖,摘下腰間金鈴,朝著那架子搖動,右手彤管一甩,末端彩綾揚(yáng)起,那烏腿雞就像打了雞血,加了BUFF,即時(shí)雄勇起來。
那赤腿雞很快就慌了,幾個(gè)來回之后,便開始逃竄。
玄宗氣惱要嚷,貴妃即時(shí)拈了一塊金乳酥塞過去,笑眼相睇。玄宗嚼著不肯罷,貴妃的玉手便封了上去,笑聲如鈴,聽得人骨軟筋麻,心神蕩漾。高力士、張垍等不敢側(cè)視,整整齊齊的望著場中。
那赤腿雞似乎也給封印住了,接連吃啄,哀聲起伏,羽毛紛落,跳竄無路,跌下架來。那烏腿雞即時(shí)飛下,騎乘猛啄,賈昌手中的銅鈴卻搖響了,烏雞撲騰揚(yáng)翅,飛到架頂,向著臺階高歌起來,架上群雞啄動紫銅鈴,放出勝利者的BGM。
真他娘的妙哉!
貴妃笑倒在玄宗腿上:“怎樣來,臣妾可又贏了!”玄宗愛憐的拍了拍她軟玉溫香的臉龐,嘆氣道:“卿勝之不武,朕終是不服!”
賈昌便上前請罪,杜宗文也上前拜了,玄宗雖然得位不正,然治國有功,開疆拓土,大張雄風(fēng),要是少活十年便稱得上“圣明天子”了,拜他一拜,并不委屈!
玄宗道:“賈昌無罪,便是這小廝可惡,是何人耶?”杜宗文高聲應(yīng)道:“草野小人杜宗文叩見陛下!”杜甫抬頭看著,心跳又開始加速,既為兒子歡喜,又為兒子擔(dān)憂。
“杜宗文,朕欲勝之,你卻明助娘娘,是何意也?”玄宗收起了兒女情長,威嚴(yán)自露,有如神明。
這話就不好回答了,前面那句“天之道”本就可以塞責(zé),可是玄宗擺明了不認(rèn);說玄宗本心愿輸,便有妄測圣意之罪;說娘娘勝便是陛下勝,又有強(qiáng)辭奪理之嫌。
“回稟陛下,鳳為羽蟲之長!斗雞,羽蟲也。娘娘,鳳也。鳳之懿旨,羽蟲之屬安敢不遵。小人何能左右之,不過因緣發(fā)明之也!”渾問之,則渾答之,但出奇不意,不失一定之理便是佳對!
杜甫松了一口氣,話雖涉佞,應(yīng)得卻妙,這小畜生大有口辯!座上諸貴紛紛點(diǎn)頭,貴妃笑道:“正是此理來!”
玄宗點(diǎn)頭,揮退了賈昌,繼續(xù)問道:“汝父何在?”杜甫幾乎捉顫不住,急趨而出,到的階下,撲通拜下道:“草野之臣杜甫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磕頭伏地,淚潸然而下,幾不能自已。
這份真摯熱烈的臣子之情,玄宗立馬就感受到了,為帝之道,其要在識人面知人心,他天生就擅長于此,御宇四十三載以來,此道更是爐火純青了。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玄宗撫須誦起詩圣的《望岳》來。杜甫不意天子竟能吟誦自己的詩,還吟誦得如此切情切意,委屈、歡喜交替上升,最后一句“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誦完,他已放聲大哭起來。
這種感情對于一個(gè)現(xiàn)代穿越人來說實(shí)在難以理解,杜宗文雖然知道古人視君為神,視君為圣,視君為主——視君為父,其感情不下于子之于父、信徒之于神明,特別是對于詩圣這種忠直之人來說,在壓抑半生后,一但釋放其濃度將成指數(shù)級增長,可是他還是覺得過了!
這讓他想起了老版宋江拜見宋徽宗時(shí)的情景,李老師那肥大的屁股拱得頂了天,頭卻鉆了地,真真可笑滑稽難看!
玄宗還是不動聲色,等杜甫哭聲稍止,他才緩緩說道:“朕每讀此詩,胸中便增豪氣,煩惱頓銷,一身飄搖,如在云霄!杜少陵,好詩哉!”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杜甫大腦空白,不能成句,情不自禁又山呼起萬歲來。
貴妃接了一杯暖酒湊過去,玄宗就她手中品了兩口,繼續(xù)說道:“你的詩朕讀過不少,好的有,不好也有,好的朕愛不釋手,不好的朕咬牙切齒。”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很明顯是要詩圣表表態(tài)度。
杜甫的情緒本已如同一川瀑流,飛湍爭喧,砯崖轉(zhuǎn)石,聽了這話卻一時(shí)凝住,水結(jié)成冰,冰化成石,他抬了頭,淚痕未干,聲音猶啞,卻鏗鏘說道:“臣詩不好者皆已付之火燭,愿聞陛下見怒之篇!”
杜宗文的眼睛下視,看不到玄宗的表情,但是他還是感受到了玄宗的怒氣,他也真是服了這位親爹了,就客套的自罪兩句又怎么了,虧他一路上還教自己不要逞強(qiáng)!
唉,搞不好,河西尉也要沒了!
高力士搖頭,張垍失色,其他眾人都是低頭斂手,大氣也不敢出。
玄宗冷笑兩聲,憤然呵問道:“好!你不知,朕明白告訴你!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況復(fù)秦兵耐苦戰(zhàn),被驅(qū)不異犬與雞。
朕既暴虐如此,便合誅你家族,便合身死國滅!”說完臉也赤了。群臣震恐,齊齊拜出,哀聲告求:“愿陛下以天下為重,暫息雷霆之怒,無損龍?bào)w!”
貴妃也慌忙下拜,仰起芙蓉臉,輕搖龍膝,帶愁帶憂的低喚道:“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