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要撒圓,謊要撒全!
普照和尚走了,但柴還是砍,要不回去還真不好說話。
據說每一個中國人都曾有一個武俠夢,杜宗文也是有個的,在穿越前的所有人生經歷里,他舞過掃帚,掄過拖把,使弄過撐衣桿,各種塑料的刀劍也上過手,但是從來就沒有使鐵制的刀具,家中也就菜刀、水果刀,這玩意他還真不敢亂揮,因為他媽總在的,即使不在也可能下一秒就在了。
在他的認知里只有瘋子和醉鬼才會拿著刀亂揮,這么一想,杜宗文馬上就想到了他的岳父大人,跟他老人家吃酒大概天天都是鴻門宴!
杜宗文對二十一世紀的柴刀沒有什么認識,手上這柄長大概四十厘米長,三分之一是木柄,寬身厚背,直刃鉤嘴,挺壓手的,像縮微版的青龍偃月刀,只是刃開背上。
“全軍出擊!哼!揍扁他們!別擋道!”
杜宗文念起了他熟悉的游戲角色臺詞,在大唐天寶十四秋九月的早晨,進入了由他的大腦制作的VR游戲中。
山精從地底涌出,樹怪橫身死戰,空中有巨大的機械章魚,也有巴掌大的惡魔吸血蟲,而他毫無畏懼,因為他不可戰勝,戰袍閃著金光,那不是普通的戰袍,那是戰神雅典娜的金發織成,這是唯一的一件,因為他已殺了她!戰刀閃著青光,那不是普通的戰刀,那是關圣伏魔帝君的骨骼打成,這是唯一的一件,因為他也殺了他!
“我就是最強的神,不要哭泣,淚水只會讓我更加狂暴!”
杜宗文將柴刀舉過頭頂,朝趴伏在地上的“山精”劈下,劈得粉碎,血肉飛濺,他大覺爽快,帥氣的抹了一把臉,卻猛然聽到后面有了聲音:“大…大郎?”是他二娘的聲音,完了,社死!似乎比社死還要嚴重!
他緩慢回過頭,不僅看到了楊路花,還看到了牽著她手的杜鹓兒、杜鳳兒。杜鳳兒大概還不明白他的這些話是“瘋話”,見他轉身,便笑著撲了過來。杜鹓兒明顯是有些害怕的,楊路花甚至想扯住杜鳳兒,因為她無法確定眼前這個人是正常的。
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眼睛一閉裝死,然后再睜眼說撞著邪祟了,可是這可能會驚嚇到兩個小朋友。杜宗文笑了起來,抱起杜鳳兒道:“阿兄的刀舞得好不好?”杜鳳兒便拍著手道:“好!好!好!”
“大郎,你可好來?”楊路花抱起杜鹓兒,臉上驚疑不減。
杜宗文道:“二娘,我適才就是耍,想著自己像謫仙阿伯一樣吃醉了酒,又想著自己是那西楚霸王,鏖戰巨鹿,將柴做了秦軍!”
楊路花盯著他的臉道:“那就好,回家吃飯吧!”唯愿孩兒真是耍真是無事吧,其他什么事她還真是不敢想的,只是她又忍不住想,那些言語可真不像是個孩耍時的戲語,孩兒倒底是神佛賜了藥還是魔鬼附了體呀?
早餐還是吃白粥白菜,楊展如一攏案,楊韋氏便訴起杜宗文不敬神佛來。楊展如少不得嗔責了一回,話一頓,便問普照和尚尋他何事,還跟到林子里去了。
杜宗文早就打好稿子了,長嘆一聲道:“阿婆說我不敬佛,也不是我不敬佛,娘!昨日不是路上遭著喜雪老和尚了么?原來老和尚看我生得好,大有佛緣,要剃度了我去。我念著阿婆、阿爺、阿娘,舍不得,他就使了他兒子來說,要我去寺里看法事,好不好看了法事再說。今日來也是這個意思,孩兒不想聽,才故意惱他的,他不惱阿婆卻惱了!”
僧尼度人,是傳統小說上千年寫爛的事,一是這種事夠奇,二是這種事確實是存在的。最著名的例子莫過于隋文帝楊堅,自小就被尼姑抱了去養在寺里。唐朝的百姓大抵都是聽過的。
楊韋氏將膝一拍,懊惱不過的道:“哎喲,我兒!你不說白阿婆怎的明白么,怪道這法師只管打問你。你可不能去,噢?說什也不去!”楊氏也釋然了,她還以為是什么事的。
杜宗文嘆聲道:“我是不想去,可一想天天吃白粥菜葉,我就想其實去了也吧的,普照和尚在林子勸我,但隨了去,不拘什么肉,頓頓都有!”楊氏就笑了:“好,又鬧起饞來了!罷了,和尚許的娘也許的!”放了箸,徑直往廚房里去了。
“娘娘,炒臘雞塊!”
杜宗文一嚷,弟弟妹妹也嚷了起來。
唐朝有鐵鍋有爐灶,也會用油炒菜,蔥姜蒜樣樣不缺,唯一的不足是鹽不如現在,可人家也沒有加碘,食材更是全天然純綠色的,所以楊氏的這盤炒臘雞塊是無比的鮮香。
飯后杜宗文便捧了《開元登科文集》在外面草堂上讀,一來是為了接應那幾貫錢,二來是為了省二位娘的心,特別是他二娘的,從林子回家以來她看過來的眼神有意無意的都帶著憂懼,自己得正常一點。
這本書并沒能流傳到二十一世紀,甚至也沒有記載在《經籍志》里面,開篇就是一個熟人開元宰相張九齡,前面一個小傳,卻分明寫他是武則天時的進士,時年20歲,這是體例不精了。
張九齡在歷史上有一個非常著名的故事,開元二十一年(733年),安祿山受他義父幽州節度使張守珪的令,率軍出塞討伐奚與契丹,不意覆軍殺將,大敗而歸。依軍法當斬,張守珪卻舍不得,又不敢貸他的罪,于是使檻車送到了長安。玄宗皇帝那時對政事還很上心,見張守珪如此鄭重其事,便召見了他。一見這廝恁的肥白長大,又濃眉大眼,一副憨厚忠義之相,心里就有幾分喜歡。
曾國藩的《冰鑒》中說,察人之聰明唯在語言。玄宗問完敗軍的情形,又突然指著他的大腹道:“腹中何所有?其大乃爾!”其實因為義父嫌他肥胖,安祿山已經節食減肥了,聽了這話心里惶恐,嘴里卻不慌,嚷道:“更無余物,只有赤心!”這話回得大出玄宗意外,賞其機敏善言,就有了赦罪大用之意。
宰相張九齡聽了卻是眉頭一皺,以為這廝大佞,且身有反相,再三上表,要殺之以絕后患。生性高傲的玄宗自然不肯,肯了就等于承認自己是個“昏君”,有眼不能識人之相,有耳不能辨人之聲,有心不能察人之性,嗔責張九齡是想效王夷甫先知石勒來賺取名聲,殺國之良將!
結果自然是不幸言中!
杜宗文思想及此,又想起漸漸逼近的十一月十六日,不由的心生悵惆,過了二十三日他就可以動身往長安了,到時他要不要想法子喊一聲狼來了,喊了又有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