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侄兒有禮了!”
不早不遲,剛好趕上,杜宗文馬未勒住便喊了一聲。田梁丘半個身子都踏進了門里,一時雖沒聽出喊的是誰,可還是帶著笑轉了身。
這廝雖吃得壯實,可臉上還是有幾分清氣的,特別是那張嘴,薄得像個女人。杜宗文笑著過去了,近前便拜在了地上,既來求人便不得不如此,鄭娘子救不救得出且不說,磨勒可是在他手上。
“哦!杜家大郎,如何在這里?”這小廝前日可強梁得很,跪了顧八分也沒跪他!杜宗文笑著捧過一個信封道:“奉阿爺命,送一箋詩,愿阿叔和之!”
田梁丘笑著接了,前日父子相爭,今日父慈子孝,有趣!扒開手指摸進去,便知道是錢帖子,轉身道:“進來說話!”
杜宗文在堂上坐了一會,里面出來個小廝,便隨著到了中堂。田梁丘已換了衣裳,脫了緋袍著了一身灰色僧袍,手里還撥弄一串佛珠。上行下效,無疑是受了哥舒翰的影響了。
“你阿爺可吩咐了言語?”
杜宗文放下茶盞道:“有的,問阿叔好,愿以區區薄禮為阿叔上壽!”田梁丘笑道:“這也沒道理,可還有話?”杜宗文再次拜在地上道:“愿得鄭娘子、磨勒歸家!”
“這是你阿爺的意思還是你的?”
“是侄兒的!”
田梁丘便將案子一拍,呵道:“放肆,西平王愛姬你也敢覬覦!”鄭娘子的事嚴武跟他通過氣,現在既是賣嚴武人情,也是投石問路。
“阿叔但肯相助,多少錢侄子也愿酬!”杜宗文抬了頭。
田梁丘有些不解了,鄭娘子最貴,不過千貫;昆侖奴最貴,不過百貫。這小廝若重情誼,前日為何不將了錢出來?若這三萬貫是多方借貸,那這句“多少錢也愿酬”又如何說得?
少年不舍妓妾也是人之常情,可對一黑廝又有何不舍的?相隨時日還不足一月!除非是有人聲東擊虛,名為求鄭氏,實則求昆侖!
安氏雖死,包袱縱燒,只要這個黑廝能提供足夠的信息,沒有錢帖子柜坊里的錢也能取出來,興許洛陽還有店鋪田宅!
當然前提是這個人有足夠的能耐,這也是他將著磨勒的原因,看來有人也在打同樣的主意!
“賢侄既有此力,何不先償了十萬貫?事情了了,到了西平王跟前我也才敢說話!”
杜宗文道:“阿叔但說一共需多少錢,小侄好去討借!”田梁丘將佛珠上了腕,伸出三根手指來,嘴上卻道:“聽阿叔一句勸,什的妓妾、昆侖也值不得萬貫,有這三萬貫花金剛那里便勉強過得去了!”
杜宗文站了起來,輕笑道:“好,便三十萬貫,阿叔什時候將得人出?”田梁丘轉著佛珠道:“此事也不易,賢侄什時候將得錢來?”
“最遲十天,不過我得先見磨勒。”
“不!錢至見人!”
杜宗文默了默,揖道:“也罷,有勞阿叔!”直起身便走。田梁丘在后面道:“問你爺好!”也不管這廝的錢是不是從安氏得來,得了多少,三十萬已足夠償己之欲了!
十天內弄到十五萬貫,除了假貸也沒有其他法子了,只是王元寶那里一時也不好開口,錢可以是辛苦勞動得來的,也可以是殺人放火搶來的,可絕沒有空中飄落來的!
宵禁的合門鼓已經敲響了,路過平康坊杜宗文還是折了進去,看看古長豐那事如何了。到了嘉猷觀門口,那伙雜役正散了出來。
“哎,不得了!吃縣衙下在了獄里,還說要奪了度牒來!”
“畢竟是平陽郡公的嫡長孫,不合犯他的,污了殿宇自有神降罪!”
“是來,是來!”眾人七嘴八舌的走遠了。
杜宗文望了望觀后,勒轉馬揮動了鞭子。他懷疑薛嵩是故意為之,為了李平康。
雖說唐代的女道士放浪形骸,風評不好,可是作為堂堂權相之女的李騰空恐怕不是薛嵩能輕易攀得上的,如果果真相好,那么薛嵩又何至于一個九品的流內官也混不著?
而在唐傳奇里,紅線是薛嵩的侍婢,安史之亂暴發就是下月初九的事,到時薛嵩就會走投范陽,一直到死也沒有再回過長安。
按照這個記載來推定,李平康和紅線在這個月內就會和薛嵩發生聯系,并且隨他走投范陽——甚至可能李平康在這個月內就會死,所以紅線才會選擇跟隨薛嵩。
或者他們已經相識了,所以才有今天這一出!
我草!
杜宗文勒住了馬,他不能接受這種事發生,可是他心里很快又起了一個問號,對于紅線來說能給一個王侯——一個土皇帝當侍妾難道不是一個理想的結果嗎?你甚至還嫌她可能吃過人肉,你這樣強行界入她的因果難道還能給她更好的結果?
不然,你為什么要界入?
杜宗文終究沒有往回走,就近走春明門出了城,回到下杜時狗也睡了,詩圣卻還站在門外望著,躲也來不及躲,還是不說話,以一連串咳嗽聲回應了他的招呼。
杜宗文進去了,他還在院子里步了好一會月才進了屋,這老頭真是死倔死倔的。
其實文人都是這么個性子,特別是有才華的文人。詩圣在后世被推到了一個至高的地位,一方面是因為詩好,另一方面就是不得志的文人們將自己的形象投射到了詩圣身上,為自己喝采,為自己喊屈。
杜宗文雖喜歡詩圣的詩,可對老頭的性格是多有微詞的,清高愛面子,死硬不知變通。勒著脖子打秋千,就是迷戀飛行的感覺。撞了南墻不回頭,就是自信肩上的家伙最硬。就像那句詩所自道的“自笑狂夫老更狂”!
嗯,真狂!
杜宗文也沒心情與老頭強擰,三更左近睡下時搞錢的思路已經有了,向金吾將軍康謙借貸,因為他對這廝有相當的了解,以鄭娘子作為一個切入點,應該可以拿捏他!
“老大?”劉一在黑里發了聲,睡在中間的杜鹓兒卻已經有了輕微的鼾聲。杜宗文道:“劉一,你怎的不睡欄廄了?”
“大妹不撒手么。”
“是你不撒手,你想娶她作婦!”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