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時序不理解為什么有人會對著一塊破石頭紅了眼,可如果那人是鄭相宜的話,那一切就有跡可循了。
天色擦黑,冷清清的明月掛在穹頂,四周靜得連風吹草低都能聽得見,一切景物都默默地躺在半明半暗中。
她身后的云霧永遠是尖燈火通明,徹夜狂歡是這里的底色。
偏偏她不像是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她似乎還是如記憶中那樣瘦,肩背幾乎是很薄的一層,纖細婉約,窈窕娉婷,現在更是風一吹就倒。
有客人喝醉了酒晃晃悠悠走了出來,經過她身側,她往旁邊走,避了避,卻掛起一陣馥郁的香氣,那客人因此駐足。
月色下的姑娘肌膚柔軟細膩,象牙一樣的白得發光,那雙眼睛卻慣常垂著,睫毛纖長濃密,盯著前方看時,瞳孔黑玉似的,卻總是沒有焦距,無端給人一種清冷感。
“這么晚了,送你回去?”
“別害怕,哥不是壞人?!?
“給個微信,交個朋友好嗎?”
挺儒雅年輕的一張臉,可浸潤了酒色后就有點上了年紀的油膩大叔了。
被騷擾這件事不是一回兩回了,男的喝了幾兩酒就開始把自己當皇帝。
鄭相宜處理起來也得心應手,她盡量不得罪對方。
畢竟這四九城里隨便一塊鉆砸下來都是個富二代,你也不知道你拒絕的人什么來路,什么背景。
只是對方借著酒勁胡攪蠻纏,鄭相宜實在是心力交瘁,轉身欲回去,至少云霧尖對員工的保護措施還是不錯的。
只是不待她轉身回去,男人蠻狠的力道拽住了她的胳膊。
“我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聾了是吧?”
怒發沖冠的一張臉,橫眉冷豎,男人龐大的身軀擋在鄭相宜跟前,通身纏繞著難聞的酒氣和古龍香水的味道,大著舌頭沖她齜牙咧嘴。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給你臉面就該接著,別不知好歹,否則我……”
話音未落不知道從哪里忽然沖出來一只狗,個頭小巧但速度極快,白色的身影一躍而上,漂亮的毛發在月色下仿佛籠著一層銀白色澤,幾乎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對上男人的手臂就是狠咬了一口。
男人完全沒反應過來,尖叫的聲音瞬間撕破沉沉黑幕,他瘋狂擺動手臂想要甩開那條狗,可越是這樣小狗在受激之下越是對著那口肉緊咬不放。
刺耳的哀嚎,痛苦的尖叫聲,男人涕泗橫流,嘴里一遍一遍喊著救命。
饒是鄭相宜再鐵石心腸也不得為男人的處境感同身受,自己身上仿佛也遭受到了同等的痛苦之中。
可是她也不敢上前去拉啊,要是殃及無辜,她自己不也得被咬上幾下。
舞蹈生最忌諱的就是身上留下缺陷,上了臺燈光一照現出原形不得多難看,何況女孩子都愛美,要是再被咬到臉上,她寧愿去死算了。
而且看這狗的瘋態,多半是有病。
有人過來,可見此情形也不敢妄自上前,拿了驅趕的木棍想要把小狗趕走。
可這小狗也算激靈,見著人多勢眾,不再戀戰,從男人身上跳下來,抖了抖蓬松的毛發后竟然朝著鄭相宜睇過來一眼。
那眼底的驕傲都要溢出來了,仿佛是沖著鄭相宜得意地哼了一聲。
而后竟趁著大家不注意,鬼魅一般從路邊草叢躥了進去,只剩下一個銀白的身影在鄭相宜腦海中揮之不去。
可憐那男人還躺在地上嗷嗷慘叫,手臂上鮮血直流,可謂是慘不忍睹,鄭相宜不忍地閉了閉眼,在心底默默地替小狗給他道歉后,轉身也跑了。
冤有頭債有主,要尋仇找小狗,千萬別找她背鍋。
她跟小狗可不認識。
客人在自家門口出那么大的事,地上那灘血跡看得人觸目驚心,云霧尖經理自然不敢不管。
忙打電話給急救中心,又怕路上再堵個車,這人要是出個好歹,自己身上這身皮也別想穿了。
可醫院離著這附近挺遠的,救護車過了半小時才將人接走,被抬上擔架時隨行醫生問起咬人的狗是否有狂犬的癥狀,他們才想起要找肇事狗,可哪里還有哪條小畜生的身影?
會所門口聚集了不少圍觀群眾,無論身家和財富到達什么境界,愛看熱鬧這種事大抵已經刻進了男人的DNA。
祁連云意外和早已離開的商時序對上了眼,后者懶洋洋地移開視線,拖著步子慢悠悠往路兩旁的人樹蔭下走著,仔細發現,他手里還繞著一根牽引繩。
可牽引繩的一段,竟什么也沒瞧見。
他快步上前,往商時序身邊一站,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你不是回去遛狗了嗎?怎么溜到這里來了?”
他猜:“不會是這么巧,是你的狗吧?”
商時序眉眼微垂,視線不時地往草叢中看了又看,長睫在他眼瞼下覆上一層陰影,路燈的光影拓在他側臉上,或明或暗,眉眼深邃,瞳孔幽深。
“你哪只眼睛瞧見了?”
“他怎么惹你了?”祁連云抱著雙臂。
商時序淡聲:“我告你誹謗啊?!?
祁連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頜,這幾日沒怎么回家,胡子微微生長,摩挲著指尖微微發癢,他向來對感情之事十分敏銳:“我猜猜啊,是不是他惹到你那位心上人了?”
那小子聽說是調戲了一個女孩子后才被狗咬的,如果事實真是這樣,放狗咬他也算他活該。
商時序忽地停住腳,一只手還插在口袋里,漫不經心地挑眉瞧一瞧他,氣質分明慵懶隨性,活脫脫的一個吊兒郎當又對萬事萬物不屑一顧的大少爺。
“說完了嗎?”
祁連云忙打?。骸昂昧?,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沒看到?!?
那人大約是他心底的禁忌,每次談起來都是這副悶不吭聲的臭德性,可越是這樣越讓人心底止不住的好奇,鄭相宜究竟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才把人虐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祁連云好些年沒怎么走過那么長的路了,出門不是有司機,那也是一群狐朋狗友成群結隊駕車出發,他從來只負責在后座呼呼大睡。
散步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太詭異,尤其是同這悶葫蘆一樣的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