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恩圖報?
當然也不是,她也不是一定要圖他回報自己什么,只是有這份恩情在,她將來若是有什么需要,還能找他幫一幫忙。
但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倘若他的親生家庭家境不怎么樣,又是真的將他拋棄的,迫于輿論壓力回去,他估計也過不上什么好日子。
要真的是后者……小小的鄭相宜只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腦袋里渾渾噩噩,都快炸開了。
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還是得先去采集血樣,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私自帶他去做這件事,她誰也不敢說,包括當事人自己。
所以在要采血的時候,看著明顯還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當事人,鄭相宜選擇把他眼睛蒙上。
她總是覺得他這樣子還是太乖順了,也不問問自己帶他究竟做了什么,怕是自己把他賣了他都會幫著數錢。
回去路上她解釋清楚了來龍去脈,這都是為了他好,還開玩笑,將來吃好喝好過上好日子了,可別忘了還有她。
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好說歹說,可他還是不高興,無論怎么怎么勸他始終不肯搭理自己。
這小子現在可厲害了,都敢跟自己甩臉色。
“你巴不得把我這個包袱給甩掉,不是嗎?”
鄭相宜意外于這么久了他還是這樣敏感極端。
難道自己對他還不夠照顧嗎?
“你知道我為什么非要給你取名鄭相期嗎?”
鄭相宜并沒有對他說起過“鄭相期”這個名字的含義。
“一年四季,冬去春來,周而復始,該相逢的人終究會相逢,不必惦記遺憾,而是學會期待。”
“就算你找到親身家庭離開了,可我們還是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再見了。”
“我會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除非你不愿跟我相認。”
“就算找到了我也不會走。”他態度決絕:“我不需要。”
鄭相宜一時語窒,困惑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還記得走丟之前的事,是不是記得自己的家在哪,是不是以前家里人對你不好你才故意跑出來走丟了,所以現在不肯回去?”
那時候他怎么回答自己的?
鄭相宜眉頭皺得厲害,久違的記憶驟然席卷而來,斷斷續續的碎片將過去的一切串聯。
回去的路上坐的還是公交,也不知道在她這個位置上之前載的是什么人,車里味道太重她總算是被晃吐了。
后來也只記得她下了車后還是吐完,身子乏力,連路都走不了,腦袋傾靠在身邊瘦削的肩膀,聽著那一道略帶沙啞的嗓音回答:如果我不想回去,可以別趕我走嗎?
鄭相宜覺得他腦子恐怕有些毛病,怎么會有人不想自己的爸爸媽媽呢?心底隱隱發怒,可聲音還是虛弱又無力:你長大以后能不能盡快把駕照給考了,我不想再做公交了。
時間過去太久了,記憶斷斷續續,唯一值得肯定的一點是,他在高考后一個月,順利拿下駕照。
人總是為發生過的事情后悔。
如果那個時候他找到了原生家庭,早早逃離那個本就不屬于他的地方,或許就不會有接下來宿命因果,興許也就不會鬧得這樣分崩離析,她還能借此攜恩圖報,找他要點錢。
雖然這樣說很不好,可家庭巨變,她早就變得世故又狡猾。
鄭相宜敲了敲自己腦袋,總覺得那里似乎有一根弦緊緊繃著,折騰的她難受得不行。
身邊有歡快的犬吠聲,不知道什么時候一條馬爾濟斯犬跟在她屁股后頭。
體型比她大上一些,正追著她屁股后頭嗅了又嗅。
一股難言的恐懼突如其來,她雞皮疙瘩瞬間都豎了起來。
“別過來別過來。”
慌亂之下她對狗喊的還是母語。
可她越是激動這頭流氓狗卻是興奮個不行。
她身子一個勁往后倒,卻不料身后再無可立足之地,腳下一滑,身子立刻失去平衡,噗通一聲就往冷冰冰的湖水栽了進去。
“啊啊啊,救命!”
她拼命掙扎,爪子胡亂撲騰,嘴巴和耳朵卻被湖水涌入,堵住她求救的聲音,胸口似乎有巨石堵著,呼吸也跟著變得微弱,意識逐漸陷入模糊,腦海中卻閃過無數紛亂繁雜的畫面。
她不會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就死了吧?
鄭相宜覺得十分委屈又不公,難受得快死了。
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交待就要以這樣的結局這樣的身體離開人世嗎?
奶奶怎么辦?
商時序還沒聽到自己親口道歉雖然她還是覺得自己沒有哪里錯了。
四周的黑暗,無盡的深淵,被包裹,被吞噬,被蠶食,她深陷其中無法自救,逐漸閉上的眼睛里,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漣漪蕩開,岸邊人群的驚呼聲……
嘩啦嘩啦的聲音,似乎有什么破湖而入。
鄭相宜驚懼一般地睜開眼,嘴巴大張,拼命呼吸著微薄的空氣,可漸漸地卻發現自己并未置身冰冷刺骨的湖水中,身邊是溫暖宜人的包廂。
是在云霧間。
是在化妝。
鏡子里那是一張粉雕玉琢的臉。
“鄭相宜你干啥忽然嚇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