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給我吧。”
商時序的聲音驟然打斷她自毀式的想法。
小九津津有味地嚼著牛排,腿邊還放著鄭相宜。
“不用,我抱著就行。”
第一次用叉子,有些不習慣,好在主人也沒有笑話她,甚至還一一幫她切好放盤子里。
主人實在溫柔又體貼,她還沒見過誰能像鄭相宜這般得到這么好的待遇。
可鄭相宜垂頭耷耳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該不會餓壞了吧,她到現在都不肯屈服于狗糧呢。
這畢竟也是她的身體,餓死了她自己也落不著半點好,小九趁主人不備,偷偷摸摸叉了一塊牛排就往鄭相宜嘴邊送。
果然是餓壞了,她吃得狼吞虎咽,一雙黑洞洞的眼更是饑腸轆轆,渴盼地望著自己。
小九看主人拿著手機不時地回復信息,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索性膽子大了一些,又夾了一塊大肉腸送到鄭相宜嘴里。
“你偷偷給她吃什么?”
這話一摞,小九心慌氣短,動作跟著一抖,手上的叉子險些拿不住掉地上去。
商時序一把從椅子上站起來,手臂從桌上徑直伸了過來,把小狗從她懷里奪了過去。
他臉色驟變:“你不知道狗不能吃這些?”
和顏悅色的男人消失得無影無蹤,說話也沒了之前的客客氣氣。
小九嚇得站了起來,身子跟著哆嗦,道歉的話也脫口而出:“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商時序憤怒地看著使勁吞咽食物的小狗,兩指掐著她牙關,“吐出來。”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鄭相宜越是急不可耐地把烤腸往肚子里咽。
還是人類食物香。
鄭相宜回味著嘴里的肉味,不忘記對著商時序翻了一記白眼。
你懂什么?
商時序氣得額角青筋抽動了兩下,大手托起小狗屁股狠拍了兩下:“你個小沒良心的,你要是生病了別找我哭。”
鄭相宜羞憤欲死,耳朵邊長長的毛發都遮不住她通紅的耳畔。
小九依舊站著,以前犯了錯事的就被主人罰面壁思過,她現在垂頭耷耳的模樣,臉上露著怯怯不安的神情,跟當小狗時沒什么兩樣。
這樣謹小慎微的鄭相宜,商時序多少有些不好受。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是有些過了,再對她說話時聲音盡量平和:“小九不能吃火腿腸,巧克力,不能吃任何帶鹽的東西,冷的不行,尖銳的骨頭棒也不行,她體型太小,稍不注意就能噎死,你以后就算想喂也得征求我的意見。”
小九委屈巴巴地憋了憋嘴角,直到離開西餐廳,她的心情也始終沒有好轉多少。
他送她回了自己那個小公寓。
下車前鄭相宜對小九交待了兩句。
一是讓商時序送到這里就回去吧,她自己上樓就好了,辦完后會回家的。
二則是還沒有回學校處理請假的問題,還有云霧尖的兼職工作,她得想辦法妥善去解決。
第三則是不放心療養院里的奶奶。
這些都不適合商時序在場,她要提前和小九對口供都不好施展。
小九心底還委屈呢,抿著唇角別開臉去,對她愛搭不理。
要不是她偏要吃那些東西自己也不會被主人罵。
鄭相宜只能哄她,等把商時序弄走,就帶她去游樂園玩旋轉木馬。
小九這個年紀其實跟三四歲的小孩差不多,貪玩,性子來得快去的也快,沒有去過游樂園那種地方,但聽她描述,難免起了向往的心思。
她也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把鄭相宜那點要求跟商時序一轉達,后者臉色繃得鐵青,等了好久才聽到他從喉嚨口溢出的那一聲同意。
商時序驅車離開。
鄭相宜隨便收拾了幾件自己的衣服,又拿了行李箱裝滿了奶奶的過冬衣服被褥和平時的常備降壓藥,首先往療養院去了一趟。
老人家情況適應得還不錯,和院里的老人一起蛐蛐著別家那個七八十歲還想著跟保姆二婚的老頭。
相宜奶奶以前年輕時候就是在村子里婦委會工作的,對張家長李家短這種事算見得多了,故事一籮筐,很快就在一眾老太太面前混了個風生水起。
加上小九嘴巴又甜又很會來事,一口一個“爺爺們小心地滑”,一口一個“奶奶們快來吃水果”,逢人就是笑臉相迎,手腳又勤快。
加之有鄭相宜這張大家閨秀的臉,溫婉知性的氣質在那撐著,很快就得到這群老人家的青睞,又是問她幾歲了在哪里讀書上學,又是張羅著要給她介紹哪家的青年才俊。
相宜奶奶更是有得忙了,說是要先排隊,她逐一登記。
鄭相宜陪著奶奶吃了頓飯,找醫生了解了一些她身體狀況后才放心離開的療養院。
云霧尖的工作暫時是去不了了,她讓小九在手機里跟李月生解釋了一句,以照顧老人為由辭職,對方罵罵咧咧地打了電話過來,要她立刻,馬上,親自去跟任薇解釋。
鄭相宜頓感頭疼。
小九卻躍躍欲試,剛在老人堆里刷了一群存在感的她現在自信爆棚,說什么都要陪鄭相宜走一趟。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這輩子總不能跟小九一樣龜縮在商時序的庇護傘下,靠著那人的憐憫討生活。
說不定哪天男人的同情心耗盡了呢?
任薇聽說她不打算回來了,會議開到一半便火急火燎便讓人把鄭相宜給喊到辦公室狠批了一頓。
李月生怕極了這河東獅吼,盯著鄭相宜進了辦公室便趕緊開溜。
都說無利不起早,無奸不成商,這姑娘要是能毫發無損地從云霧尖出去,那任薇兩個字估計能倒著寫。
果然資本家就沒一個好貨色。
任薇甩出當初給鄭相宜漲工資時簽的那份合約,指著最后一頁的某個條款:“可以,把違約金付了先。”
鄭相宜才發現自己是真的傻到頭了,當初被錢蒙蔽了雙眼,簽合同的時候沒找個律師看看,現在好了,她簽了一份五年的賣身契。
“你們這是黑店。”
小九轉達她的話,表情甚至如一復刻。
任薇掏了掏耳朵,翹著二郎腿看了眼她手里罵罵咧咧的漂亮小狗:“左轉出門,一公里外有家派出所,慢走不送。”
鄭相宜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李月生就蹲在邊上玩消消樂。
看她那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合作伙伴的關系能一直持續下去。
“今天既然沒事,那咱們把舞蹈過一遍,還有幾天就要上臺了,我得看看你哪個地方還需要加強。”
鄭相宜現在哪還能跳舞,小九壓根什么都不懂,可還是被李月生壓著胳膊強硬拽去了舞蹈室。
“你這狗好漂亮,幾歲了,叫什么名字?來,哥先替你抱著,你自己先練著。”李月生也不管鄭相宜同不同意,從她手里把小狗抱起就走。
小九頭一次到這種地方,看什么都稀奇古怪,恨不得這里摸摸,那里碰碰,要不是李月生催促她別摸魚了,她才記得起來正事。
可她哪里會跳舞啊,看了一眼鄭相宜,她還在男人的手底下飽受摧殘,慘叫聲不絕于耳。
她忍不住心驚肉跳,可還沒等她上前將人解救出來,就聽到李月生啊的一聲大叫,鄭相宜才趁此機會從他手中掙扎下來。
她對著那男人齜了齜一口嫩生生的牙,耀武揚威,挑釁的意味十足。
李月生對著虎口位置的咬痕,疼得直抽氣:“你家狗怎么還咬人?”
小九急忙將她護在懷里,生怕鄭相宜被人抓去宰了:“她不喜歡討厭的人碰她,你就不要招她了。”
傷口的位置不大,咬得也不算太深,李月生也不打算跟小狗計較了,畢竟誰讓他自己要手賤。
他離開去處理傷口去了,舞蹈室里面只剩下她和鄭相宜兩個。
小九難得語重心長對她說道:“別亂咬人,主人會不喜歡。”
鄭相宜可還記得她和小九初見的那一個晚上,對她的建議不以為然。
但凡再有下一個對她動手動腳的,她非得把對方咬得爹媽都不認。
“是主人讓我上去幫你的,要不然那個流氓纏著你不放。”
“主人一直在關注你,他這段時間經常帶我來這附近遛彎,就為了等你下班回家。”
“我們一直在你身后,只是你從來不回頭看看我們。”
“有幾個晚上,回到家都已經睡著了,忽然聽到主人開車出去,天將亮才回來,他身上冰冰涼涼的,可整個人看上去卻很高興很滿足。”
“我總能聽到他喊你的名字,在夢里。”
鄭相宜眼眶微微放大,嘴角無意識地抽動著,滿心滿臉寫滿了錯愕與不可置信,呼吸屏住,無形的大手掐住她的咽喉,窒息感令大腦陷入一片空洞,所有的思緒仿佛是被抽空了一般,這種感覺令她如鯁在喉,即便心中千萬言語,卻始終發不出一個聲,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