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中,男人的身體在磨砂玻璃后若隱若現。
難以扼制的興奮感在血液里橫沖直撞,如同滾燙的巖漿灼燒人骨,可又像能讓人上癮的藥物致使他沉迷在這種疼痛中難以自拔,奇異的快感在身體里來回激蕩,又痛又麻。
商時序久久克制不住心跳的震動,他扯開襯衣領口,解下幾顆扣子,用冷水澆灌身上的熱度,拼命地深呼吸著,抑制著嘴角叫囂的狂笑,而鏡子里的那張狂妄的臉也漸漸露出失而復得的表情。
聽到小狗叫聲,他草草披了件浴袍出來,浴袍袋子隨便在腰間系了兩下,冷硬的發梢還在不住地往地上滴水,順著他流暢的身軀線條慢慢淌下。
小狗在屋子里上蹦下跳,扯一下毛巾,抓一下被褥,紙巾撕咬得亂七八糟,窗簾的穗子也被撓出一條一條的柳絮,無所不用其極,似乎再大的空間也禁不起她折騰。
今晚的她倒是精力旺盛,要換作平時,現在早就裹被褥里睡得昏天黑地了。
商時序也不管小狗又做什么妖,只要在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事就成,赤著腳走到衣帽間,脫下浴袍,換上黑色睡衣,取過浴巾開始擦拭頭發。
絲制睡衣質感極佳,自下往上系紐扣,鏡子前的男人衣領半敞,胸前肌膚一片冷白,胸肌賁張,瘦而不柴,紋理緊實。寬肩窄臂,腰身精瘦,一舉一動間蘊含著力量的美感。
鄭相宜余光微瞥眼前美色,忍不住扯了扯下唇角。
關她是吧?不讓她出去是吧?她今晚要是不把他作死她就不姓鄭。
從衣帽間出來看到小狗還在那里自娛自樂地撕紙巾,扯開一包又撕下一包。
他去倒了杯冰水的時間,小狗又盯上了他的床單。
“敗家狗。”他忍不住罵了一聲,拿出他之前給小九買的玩具球逗弄她,也跟沒看到似的,專心致志地玩她自己的。
買的那些玩具今兒也不玩了,給她磨牙棒她也不要,平日里最愛吃的罐頭也不見她吃了。
奇怪,今天就沒怎么見她吃東西。
“玩夠了吧?”
商時序平日里對小狗算是寵愛的,但也沒有到過分溺愛的地步,她若真那么不知好歹,他也有辦法能治得了她。
“你在作下去三天沒零食吃,明天的訓練量翻倍。”
自以為能用零食拿捏住小九把柄,只是商時序想破天了也無法想到,今時不同往日了。
眼瞅著這小狗總算是放過凄凄慘慘的被單轉而跑向自己放在床頭的筆記本電腦,商時序喝著冰水的動作微頓。
“你要敢把電腦推下去,信不信我……”
話音未落,鄭相宜眼神微微瞇起,泛著精光無數,爪子搭在電腦桌旁的水杯,杯子里的水只剩下八分慢,只要她輕輕一個動作,把杯子推倒,杯子里的水勢必要灑在電腦上,到時候看商時序還要容忍她到什么時候。
可是商時序為什么還能若無其事地坐著,甚至是抱著胳膊看她作妖,好像是她想怎么就怎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鄭相宜忽地疑心了起來,難不成是打定主意覺得她慫了不敢是吧?
哈,那她今天還就這樣做了。
鄭相宜心一狠,卯足了勁將水杯一推,杯子里水液傾瀉而下,盡數往筆記本的鍵盤里流了進去,桌子上濕答答的一片,水漬蜿蜒曲折,沿著桌腳爬到地上,形成一灣一灣的小水澤。
報復的快感油然而生,鄭相宜心底隱隱有種難言的激動。
快來,快來把我趕出去。
商時序依舊好整以暇地坐著,好似她毀的不過是一件不起眼的小物件,仿佛她的胡鬧不過也只是無關痛癢的小孩玩笑。
他越是這樣穩坐釣魚臺,鄭相宜越發覺得牙齦癢癢。
合著非得自己往他臉上撓兩把他才知道什么叫后悔是吧?
商時序含笑走了過來,就在誤以為他這次肯定要大發雷霆時,對方卻是在鄭相宜難以置信的眸光中坐在小狗身邊,溫暖的大手抬起,輕撫著小狗的腦袋。
“再不聽話,把你狗腿打斷信不信?”
腔調溫柔,語氣更是毫無威懾力,就他這樣還想訓狗呢,就不怕小狗倒反天罡騎他腦袋上?
鄭相宜無言以對,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對方根本不接你的招,你能怎么辦?
鄭相宜心中憤憤,把腦袋從他大手上移開,哼唧唧道:“瘋不過你,別挨我。”
折騰了這一整天,她也累得夠嗆了,何況心理一時半會接受不了狗糧,到現在都沒怎么吃東西呢。
商時序很是不理解小狗不過出去了一趟為何就突然性情大變了,平時那個黏人的小家伙現在對自己冷漠得不行,就連碰她一下她都嫌臟。
總不可能是鄭相宜給她喂藥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鄭相宜摸你就行,我摸一下就會死還是怎樣?”
分明是自己把她從那么丁點大養成現在如珠似玉的一團,到頭來卻為了別人背棄自己,商時序心中忿懣,竟然有種含辛茹苦到頭來卻養出一個不孝子的感覺。
他一把將小狗掐了過來,氣道:“平時吃誰的喝誰的,心底難道沒點數?”
鄭相宜作勢要咬他。
商時序覺得她胡攪蠻纏的樣子難得一見,竟也多了幾分逗弄她的心思。
他故意拿兩只手指卡在小狗嘴里,迫使她合不攏嘴,“喜歡咬人是吧?”
手指微微用力撐開,小狗嘴巴弧度不由再次擴大,紅色的小舌頭往外一吐一吐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瞪得渾圓,看著小狗在他的動作下竟然有了幾分人類惱羞成怒的模樣,他心中的不快散了幾分。
小狗的表情實在太過豐富,猝不及防讓商時序想起了鄭相宜。
是過去的鄭相宜。
今時今日的鄭相宜變得跟他記憶中的那個人有些不太一樣。
“她變了好多,是因為家里發生了那樣的事嗎?”
商時序松開逗弄小狗的動作,把她撈在懷中安撫受傷的情緒。
“你說她為什么要這樣?”
他出神地望著那扇屋門,隔絕了主客臥之間的連接,卻隔絕不了他想起鄭相宜說的那些話。
她說,要跟他一塊回家。
可她也曾說過,玩玩而已,你以為我真的會喜歡你?
到底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商時序也無從鑒別。
“她怎么會主動想要搬進來?”
“她以為這樣簡單,一句道歉都沒有就想復合?”
“怎么可能?”
商時序嗤地一笑,信誓旦旦地對小狗承諾:“絕無可能,我是狗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我才不要原諒她。”
鄭相宜怔怔地看著他眼底的瘋狂,心中寫滿了難以置信,可看著看著過去的那個病態而執拗的他浮現在了腦海,揮之不散。
像是認命一般她只能輕輕地嘆了口氣,肩膀無力地耷拉下來,仿佛整個世界都壓在了心頭。
但凡他說得再決絕一些她便信了,商時序這張嘴里永遠口是心非。
今天在他手中掙扎過無數回最終不過也浪費力氣,這次索性裝死到底,免得他誤以為自己跟他在這玩欲拒還迎。
她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四肢無力地自然垂下,那汪黑瞳里盛滿的是對人生變故無力掙扎般的死寂。
商時序被那樣的眼神看得心底一駭:“你為什么會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從來沒有從小九的眼睛里看到過這樣的目光,以前的她是活潑好動的,也慣會投機取巧,就算跟自己鬧脾氣,她也懂得適可而止,給個梯子就可以自己順著往下爬。
而不是像現在這這樣,眼神空洞而呆滯,一片死寂沉沉。
這樣的目光,他只在鄭相宜身上看到過。
那個晚上,鄭相宜之所以能夠從他身邊逃開,就是用這種絕望而麻木的眼神望著他時,才讓他動了一時的惻隱之心。
“你走吧。”
商時序忽然對小狗這樣說。
走到門邊,屋門打開,把小狗丟了下去,一垂眸,眉梢眼角盡是矜貴疏冷,生人勿近。
“留不住的東西,誰愛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