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找到火車司機時，醫護人員正扒開他的眼皮，用手電筒照射瞳孔。

這是判斷顱內是否受損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

相較于每次坐CC1000列車時，都能見到的鬼魂般的列車員，幾乎所有的卡塞爾學生終大學四年，都沒見過這名司機。

諾諾在工牌上看到司機的名字——喬恩·沃克。

“太快了……鐵軌……就像一根繃太緊的橡皮筋，啪地斷了……”沃克先生的聲音斷斷續續，用英語反復描述著車禍發生時的場景，“然后我們就……撞上了隧道壁。”

他也是一名混血種，對言靈·皇帝有反應，但自身卻沒有言靈。

CC1000次列車司機是一份許多人不曾留意、卻相當理想的職位。

沃克先生的血統純度恰到好處——足以信任，卻不至于珍貴到需要投入更前線的戰場。

卡塞爾提供的薪酬遠超外界水平，工作節奏更是舒服像度假：除了學期起止時最繁忙的那幾天，他只需每周按時運送物資即可。

他在這條隱秘的支線上安安穩穩行駛了幾十年，從未遇到過意外。

而今天，平穩的日常被徹底擊碎。

諾諾找了個空著的地方坐下，默默觀察著這位司機。

沃克先生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呢喃聲戛然而止。

“這趟車次正常開啟了黑匣子嗎？”諾諾冷不丁地問道。

她想看看高速攝像頭捕捉到的畫面。在某些時候，機器遠比受驚的人類更可靠。

“當然！”沃克顯得有些激動，“雖然幾十年沒出過事，但我可是每一次都嚴格執行著這些基礎程序！”

他刻意加重了“幾十年”幾個字，仿佛想借此彌補方才的慌亂，證明自己并非毫無資歷的新手。

最近混血種世界風聲鶴唳，他大概也在擔心校方事后質疑他的應變能力。

“不過，”沃克先生反應過來，詢問他的只是一名學生，“你是？”

“例行詢問，諾瑪給我下發的任務。”諾諾揚了揚手機，卻沒有絲毫給他看的意思。

沃克先生選擇了偃旗息鼓。

“這趟車從卡塞爾出發，到你接調查團回來，最后出現脫軌事故，有沒有任何讓你覺得異常的地方？”

諾諾強調了一下，“我是說——‘任何’”

沃克先生的兩根眉毛都要擠到一塊了，他一言不發的想了好幾分鐘，最后嘆了口氣，“沒有。除了脫軌的那一瞬間。”

他努力回憶著，“脫軌幾乎就在進隧道的瞬間發生。光線一暗，等我再看清時……鐵軌已經崩飛了。”

諾諾始終盯著他的眼睛。沒有撒謊的跡象，也沒有隱藏疑慮的微表情。

看來在這里是找不到突破口了。

離開軌道車，諾諾看見救援隊正陸續進入隧道。

“調查團都被直升機接走了，我們其實根本不必來，讓校工部修理鐵軌就行了。”有學生低聲抱怨道。

諾諾默不作聲地混在隊伍第二排，目光始終投向更前方。

隧道中存在著新鮮的人為活動的痕跡，那是倒霉的沃克先生和列車員留下的，他們沒能享受擔架。

隧道并不算太長。在離事故點不到百米處，車頭大燈的光芒已清晰可見。

大燈居然還在運轉，算是個不錯的消息，因為這說明損傷不會很嚴重，爆炸的風險小了很多。

當人群逐漸靠近，沒有人不為眼前的場景所驚嘆。

堵塞了隧道的列車并不令人覺得震撼，插在墻壁上鐵軌才令人嘖嘖稱奇。

工作人員正在測量鐵軌刺入的深度與角度，另一些則圍著斷裂的軌面拍照取證。

諾諾的視線順著地上那道微呈S型的扭曲鐵軌，一直延伸到火車頭。

她看到，火車轟鳴著進入隧道，然后下一秒，固定鐵軌的鉚釘像子彈般彈飛，崩到四面八方。

諾諾抬頭，探照燈光清晰地照出頂上留下的鉚釘孔洞，而那些鉚釘早已崩落于碎石之間。

之后的畫面就是鐵軌瞬間扭動，像是一根被繃緊的繩子，瞬間失去兩端的拉力，然后因自身的微弱彈性而扭動。

最后是鐵軌末端崩斷的畫面以及列車失控的場景。

可惜諾諾不是一臺應力應變儀，但她直覺這個手法與“中庭之蛇”過山車事故如出一轍。不過沒有數據支撐，她也不能下定論。

還有一點和過山車事故很相似，她沒有找到事故發生時有什么可疑人物存在。

龍王的手段果然神鬼莫測。

這次調查最大的收獲，或許是確認了楚子航一直待在學校，而蘇茜傾心的對象至少不是一條龍。

她在回去的路上撥通了路明非的號碼，“沒有發現可疑人員。鐵軌大概率是被某種應力激發機制破壞的，后續數據分析應該也會指向這個結果。”

“調查團乘直升機直接回校了，沒聽說他們有減員，但有沒有什么東西被中途取走……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還真是肆無忌憚，想出手就出手。”路明非想不明白這次的車禍又是為了什么，全然不像前幾次事故那樣，隱約存在著某種內在的聯系。

“準備好迎接調查團吧。經過這次，他們恐怕更覺得校長能力有限了。”諾諾吐槽。

“真是頭痛，副校長的計劃還沒開始就結束了。”路明非苦笑著說。

“好歹這次不是沖我們來的，說不定我們反而安全了。”諾諾說得有點道理，但不多。

“零？你也在啊。”電話那頭忽然傳來諾諾轉向他人的話音，通話隨即被掛斷。

路明非握著手機，仿佛突然捕捉到一絲轉瞬即逝的線索，但那靈感旋即消失不見。

他和楚子航無言相覷，寢室里只有芬格爾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

“兩位！”芬格爾拉回兩人的注意力，“調查團的人已經到了！他們朝著校長辦公室去呢！”

路明非和楚子航一齊來到芬格爾的屏幕前，看著監控下步履匆匆的調查團一行人。

他們沒有選擇修整，而是第一時間找上了昂熱，隔著屏幕都感受到了他們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