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圖南有點后悔。

本來想刺激一下莊超英，沒想到把黃玲給誤傷了。

與此同時。

就在莊圖南為惹黃玲傷心而過意不去的時候，原本癱在床上的莊超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莊圖南剛才的那些話，讓莊超英頗為感觸。

尤其是那句“只要爸爸和我少吃一口，媽媽和妹妹就能多吃一口”。

這讓莊超英萬分欣慰。

在莊超英看來，這是孝順媽媽和疼愛妹妹的表現。

至于莊圖南讓自己這個爸爸，也跟著一起少吃，莊超英倒沒有太多的想法。

某種程度上來說，莊超英本身并不是一個特別自私的人。

相反。

他是一個偏向于“無私”的人。

大多數時候，他考慮更多的，是自己身邊的人。

比如他的父母，還有他的弟弟弟媳，以及振東振北這兩個侄子。

但偏偏。

他這種“無私”，黃玲、莊圖南和莊筱婷這幾個最親的人，成了最大的受害者，被迫跟著一起犧牲。

只有當一切限定在自己這個小家里的時候，他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可最大的問題在于，這個小家和他心中的那個大家，是分割不開的。

莊超英起身走了過來，對著莊圖南問道：“圖南，你剛才回來的時候，樓下的李叔叔都說了什么？”

“李叔叔說，阿爹跑到爸爸你的學校鬧事，學校領導停了你的工作，要是阿爹再去鬧的話，你的工作可能就保不住了。”

莊圖南并沒有說謊。

剛才他帶莊筱婷回來的時候，樓下確實有人在談論這些事情。

這里是棉紡廠的職工宿舍樓，而莊超英又在棉紡廠附中教書，樓里有不少人都是附中的學生，所以這些消息想要不傳出來都難。

聽到莊圖南說這些，莊超英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沒想到，學校里的消息，會這么快就傳到了這里。

這對他很不利。

莊超英是個要臉面的人，所以有點沒辦法接受這個情況。

一旁的黃玲見狀，忍不住替莊超英解釋道：“圖南，你不要聽別人的閑話亂說，爸爸是學校的老師，有編制的那種。

有編制的意思，就是即便學校領導，也不能輕易開除和對他進行工作調動，所以爸爸工作是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你不要擔心。”

跟莊圖南解釋這些，除了替莊超英解圍外，也是黃玲不想讓莊圖南和莊筱婷多想，跟著擔憂。

黃玲沒有說錯。

在當下，有編制就是鐵飯碗。

只要莊超英沒有犯什么重大過錯，即便是學校領導，也不好輕易調動莊超英的工作，更別說開除了。

但她沒說的是，莊父到學校去鬧這件事，確實對莊超英存在影響。

在這個年代，道德品質和名聲，都是極為重要的。

即便莊父是無理取鬧，但如果造成了不好的影響，學校領導也許不至于開除莊超英，但工作發生調動和邊緣化處理，也不是不可能。

“媽，我懂了，樓下李叔叔瞎說。”

莊圖南知道這些，但他現在這個年紀，不適合知道那么多，所以選擇裝“懂”。

黃玲聞言，并沒有否認，而是叮囑道：“圖南，筱婷，這段時間不管外面的人說什么，你們都不要管，也不要跟他們說什么，有什么問題，直接找媽媽或者爸爸都行。”

“哦。”

莊圖南點了點頭，而莊筱婷也是應了聲“好”。

黃玲繼續做飯，也沒有按照莊圖南說的，煮什么稀粥。

其實他們每個月都有固定的糧食定量，黃玲每次做飯都心中有數，規劃著來。

不過這幾天，因為莊圖南比以前能吃不少，黃玲也確實多做了一些。

照這樣的趨勢下去，恐怕月底真要一家人喝稀粥了。

趁著這個空檔，莊圖南和莊筱婷寫起了作業。

還沒等黃玲把飯給做好，莊圖南就提前把今天老師布置的作業給寫完了。

不過因為有莊超英在的緣故，莊圖南并沒有繼續寫白天沒寫完的小說。

像這種“不務正業”和看起來有些“天方夜譚”的事情，莊圖南暫時還不想讓他知道，也省得費口舌去解釋。

等哪天投稿成功被采用，能賺到稿費了，再去考慮這些。

這個期間，莊超英偷偷到到柜子角落翻了一陣，也不知道搗鼓什么，剛好也沒人關注他。

沒多久。

黃玲做好飯，一家人開飯了。

“圖南，多吃點。”

“媽，我吃飽了。”

“你今天怎么吃的這么少？你看，飯還剩那么多。”

“今天不太餓。”

“圖南，咱家的糧食夠，你不用省，不吃飽怎么有力氣讀書？”

“爸，我真吃飽了！你和媽還有筱婷，多吃點。”

“……”

自己能吃，莊圖南顯然早就意識到了這點。

不過關于糧食定量這個問題，他是下午回來后，才開始正視的。

這幾天里面，為了能讓他吃飽，黃玲做的飯，顯然要比以前多。

對于沒在這個年代真正生活多久的莊圖南，知道糧食有定量這件事情，但卻沒有那么深的體會。

也是今天看了家里剩下不多的糧食，他才開始意識到。

他們一家四口人，每個月的糧食定量都是固定的，自己的配額也是。

這便意味著，自己多吃的話，家里其他人就要少吃。

這樣一來，莊圖南就沒辦法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再繼續像之前那樣，為了自己吃飽，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而且他現在不管吃多少，也都餓得快。

與其這樣，不如省點糧食。

最起碼，他不想再多占家里其他人的定量了。

反正也就餓點，又不是沒吃飯，餓不到哪里去。

當然了。

這只是暫緩，莊圖南可不打算一直委屈和餓著自己，他已經在想辦法賺錢了。

見莊圖南堅持，黃玲和莊超英無奈，卻也沒繼續強求。

飯后。

黃玲收拾桌子洗碗，莊筱婷繼續做作業，莊圖南則拿起以前的課本，繼續學習了起來。

而莊超英，則跟他們說了一聲后，去給之前找他補習的那些人補課去了。

上次受莊圖南啟發，以前來上門來找莊超英請教問題的那些人，已經成立了備戰高考的互助會，并且每天晚上集中起來，輪流在各家學習。

雖然莊超英現在已經被學校暫時停課，但每天晚上“上門服務”的事情，卻沒有因此中斷。

在這件事上，還真沒辦法說他什么。

莊超英出門，沒人監督自己寫作業和學習，莊圖南繼續寫起了小說。

只不過。

今天莊超英出門給別人補課，似乎有點忘了時間，到莊圖南和莊筱婷快睡覺的時候，都還沒人影。

對于這個情況，莊圖南倒也不意外。

因為這很符合他的做事風格。

在黃玲的催促下，莊圖南和莊筱婷很安心的先睡了。

最起碼，今天莊超英只是還沒回來，而不是離家出走。

莊圖南和莊筱婷睡著之后，黃玲又等了一會兒，等到樓里的人都基本休息了，自己也快睡著的時候，莊超英回來了。

讓黃玲震驚的是，莊超英是扛著一袋糧食回來的。

“你這些哪來的？”

這個時間點，糧店早就關門了。

他們家這個月的糧票，也都已經用完。

關鍵莊超英還是這么晚回來，所以黃玲很難不擔心。

“我去了一趟黑市。”

關好門，莊超英小聲的回答道。

“黑市？”

黃玲愣了一下，忍不住緊張道：“你去那種地方干什么？要是不小心被抓到，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現在買糧食都要糧票，只有一個地方可以不用票，那就是黑市。

不過去黑市里面買賣糧食，除了價格比較高，也是犯法的，屬于投機倒把。

盡管上面對黑市上的交易，有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如果不小心遇到夜里巡視和打擊行動，倒霉被抓了，那可就真倒霉了。

尤其是像他們這種有編制的職工，工作都會受到影響。

所以如果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又或者比較膽大的，都不會輕易往黑市跑。

而且黑市龍蛇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萬一不小心被人給盯上了，被敲了悶棍，直接人財兩傷。

他們家的日子雖然過得不算多富余，但也還行，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今天莊超英一聲不吭去黑市搞了袋糧食回來，著實是把黃玲給嚇了一跳。

“圖南大了，家里的定量不夠吃，現在不是以前條件艱苦的時候，我不能讓你們餓肚子。”

把這袋糧食放好，莊超英看到黃玲擔心的樣子，心中反而一暖，笑著輕聲開口道：“這事別跟圖南和筱婷說，他們還小，不懂那么多，省得他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