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偷心記(三)
- 磊落青衫行
- 青二十七
- 9952字
- 2016-06-02 15:56:51
————————————————第七章*旖旎————————————————
趁楊離不注意,方曉低下頭便在他肩膀上狠狠咬落,之后立即蹦開,離得老遠。
楊離但覺肩頭火辣辣的,方曉這一口,著實沒省半分力氣,他忍痛怒道:“你干什么?”
方曉凄然一笑:“你別想用認我作妹妹來擺脫我!楊離,我要你永遠永遠記得我!我要做很多很多的壞事,讓你刻骨銘心,讓你忘也忘不掉!”
這么一緩,楊離肩頭的傷口上變痛為癢,微一行動,氣血竟然大大不順,甚至連神經(jīng)都有些麻痹。
方曉走上前,柔聲道:“楊大哥,你怎么了?呀,你,你怎地中毒了?別擔心,讓曉曉來為你解毒!”
楊離又好氣又好笑,只好任她施為。
方曉取了匕首,割開他的衣衫。
在這一剎那,楊離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異樣的感情:這是溫暖玉一針一線為他縫制的衣服啊!竟然在另一個女子的手上被糟蹋了!……而溫暖玉,你現(xiàn)在人又在何處?
方曉將解藥敷上,說道:“楊大哥,你運功把解藥化開,大概幾個時辰后就可無礙。我去買點東西給你,你等我回來!”
楊離不理她,自行將體內(nèi)真氣運行周天。
方曉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方才離去。
楊離睜開眼,他渾身酸疼,中毒的地方還很麻,但就算外頭是龍?zhí)痘⒀ǎ矝Q計不想呆在這里。
然而才走幾步,就覺得兩眼昏花。勉強走到街上,天色剛亮,早點攤子擺了出來。他摸出錢,胡亂買了兩個饅頭。忽聽兩個官差從街口拐過來,一邊大談昨晚的采花案,說得口水橫飛、憤憤不平,立誓要將那可惡的淫|賊捉拿歸案。
楊離此刻半點力氣也使不上,不欲與他們相遇,轉(zhuǎn)了身軀避過。另尋了靜處,盤坐調(diào)息。方曉下的毒好生厲害,他直花了四五個時辰的工夫,才將余毒全部逼出體外。
一身血污臭汗,如此上街必然引人注意。于是楊離又到河邊洗了澡洗了衣衫,待得收拾停當,又是月上樹梢了。
沒有針線,無法縫補破損的衣衫,楊離心中愧疚,更欲快些見到溫暖玉,急匆匆地便往砌玉樓去了。
砌玉樓烏沉沉的,像他離去時一樣,難道溫暖玉還沒回來?
門虛掩,楊離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上樓。
酒氣彌漫,地上滾的盡是酒瓶。
溫暖玉坐在窗臺,臉朝窗外,手里還握了酒壺。
“你不是說你不喝酒么?”
溫暖玉不作聲。
“喝酒傷身……”楊離說不下去,因為溫暖玉突然撲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美麗的面龐擦過他的,濕漉、冰冷。
她哭了。
楊離愣住。溫暖玉怎么能哭?她是溫暖玉啊!
“抱著我。”溫暖玉低低地說。
楊離的手輕輕合攏,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實在不堪一抱。
溫暖玉稍稍松開他一點,騰出手來,解開了他的衣帶。
…………
溫暖玉起身點燃蠟燭,問道:“你餓么?我給你取點心。”
楊離握住她暖暖的手,搖頭道:“你坐著,我來。”
溫暖玉呆呆地瞧著他,說道:“別去……陪我說說話。”
楊離想抱她,她卻閃開了,坐到離他好幾步遠的地方。
“我常在這個屋子里等一個男人。”她看了楊離一眼,續(xù)道:“我愛他,可是他不愛我。”
溫暖玉的目光游離在燭火之中,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他愛的是霍青思,他雖然從來不說他有多愛她,但我相信,他就算是為她死一萬次,也心甘情愿。”
“我曾經(jīng)想問他,究竟是什么讓他無怨無悔。后來,我不想問了。這個答案,我自己都能回答。”
“當你真的愛一個人,他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即使是讓你放棄他,只要他快樂,又有什么不可以?”
溫暖玉突然一笑,瞬息間恢復了她的自信與自嘲:“所以我從來不肯讓他知道,在我心里,他有多重要。”
“等他等到痛的時候,我就去找別的男人。但是,從不帶他們來砌玉樓。在這里,我就是干干凈凈的溫暖玉,是他一個人的溫暖玉。我的人,我的心。”
溫暖玉抹去眼淚,微笑道:“楊大俠,你是個很好的男人,而我是個不錯的女人,對么?”
楊離的心因為憐惜痛得極了,他把溫暖玉擁入懷中,簡直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的歉意。
溫暖玉緩緩地說:“你不必抱歉。今天晚上,我們只談風|月。”
…………
清晨的陽光照在窗邊溫暖玉的身上,格外溫暖。楊離看到她的背影,心下不知為何,有點不安。
這個背影,就像梗在喉嚨的魚刺,一直懸在他心頭。
溫暖玉正為他縫補破了的衣衫,最后打了個結(jié),拿嘴在線頭一咬,“咯”,很清脆的聲音,線斷了。
一轉(zhuǎn)頭看見他,她的臉色微微的紅:“你……醒了?”
楊離道:“過來。”
溫暖玉順從地坐到他身邊,楊離摟住她說:“玉兒,我以后絕不讓你再受任何苦。”
溫暖玉先是面露驚異,而后笑了起來:“楊大俠……莫不是誤會了?我從沒有為你受過什么苦,因為我從未愛過你。至少此刻為止,我還沒有愛上你。你大可不必因為憐憫我而做出承諾。無論我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我依然是我,你依然是你。你愛的人是霍青思,難道不是么?”
“玉兒,我和青思,已經(jīng)不可能了。”
溫暖玉從他的懷抱里掙出,正色道:“楊大俠,縱然你與霍青思不可能,也不該同我說這樣的話,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
楊離還想說什么,她卻用纖纖玉指擋住了他的嘴:“你若還想同我見面,那就別再說下去。你只需牢記,你我的關系很簡單,只關風|月不關情。”
說罷,她飄然出門,仿佛要快快逃脫楊離撒出的網(wǎng);可是,又留下了一句話:“我燉了肉湯,楊大俠若賞臉,便自己去廚房取了吃罷。”腳步聲遠,毫不回頭地離開砌玉樓。
楊離呆了半晌,這個捉摸不定的女人,是他情場上從未遇見過的對手,他幾乎要招架不住了。
吃飯時,竟然想起那天她坐在對面,刮著臉羞他的俏皮模樣;很自然地,吃完飯,就洗碗,就像這是他早已熟識的家。
接下去,該做什么?也許該幫她抬點米,買點菜。
楊離拉開房門,頓時驚呆。
————————————————第八章*情動————————————————
霍青思在門外徘徊,見楊離出來,驚呼一聲捂住了臉龐。她那世上最美的臉上淚水縱橫,一雙世上最美的眼睛,此時卻腫得像個桃子。
她哭了,至少哭了一夜。
楊離拉她上樓,遞過熱巾。霍青思徹徹底底痛痛快快地哭著,像要把全身的水分都哭干。
楊離霍地站起:“是不是方休欺負你?我去找他算帳!”
霍青思拉住他的衣袖:“不要……你別傷害他!”
楊離重新伏下身,柔聲問道:“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霍青思搖頭:“是我不好,一定是我不好……否則,他又怎會這樣……這樣……”
“怎樣?”
霍青思抽泣不答。楊離又問:“你終于知道,他有別的女人,對么?”
霍青思吃驚地看著他:“你怎知道?”
“我自然知道。”
霍青思的眼睛又嘩嘩地往下流:“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他要這樣對我……我不好,他為什么不罵不,怪我……他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哪里不好……我,我可以改的。”
楊離替她擦去眼淚:“青思,你老實說,方休對你怎么樣?”
“他?”霍青思臉兒一紅,低聲道:“他待我很好,什么都順著我。但是……我總覺得我們之間隔著什么……我,我不要他對我敬而遠之,我害怕……害怕在晚上,一個人對著冷冰冰的房間。楊公子,難道……難道成親之后,男人……都是這樣的嗎?”
霍青思的淚在流,臉卻燒得像火。她說的這幾句話,已在心里埋了太久太久,陡然間說出來,整個身體里竟充滿了異樣的興奮。
楊離在這瞬間,明白了他自己的心,霍青思的心。
“青思,聽我說,這些話,你為什么不自己告訴他?”
“我……”霍青思將頭深埋,“我是個女子,我怎能說……說這些不知廉恥的話……那,那不是要被他看輕么?”
楊離哭笑不得:“你以為他不愛你,他以為你不愛他。你們?yōu)槭裁床荒馨咽虑樘裘髁苏f,非要各自藏著,對方怎能知道?”
“啊?”霍青思不明所以。
“青思,如果回到十年前,你會選擇我,還是選擇他?”
霍青思還是聽不懂,楊離只好解釋:“這不關你父親的事,如果那時候,不,就算是現(xiàn)在,你多多少少了解了我,也了解他,你選誰?”
霍青思茫然地看著他,好半天才低頭道:“他……”
“為什么?”
“我不懂你。楊公子,我從來都不懂你……和你在一起時,我看不到未來,我……我害怕……”
“但是在同方休的相處中,只有當他不在身邊,你才有這種感覺,對么?”
“是……”
楊離又道:“你相信么,方休曾經(jīng)求我?guī)氵h走高飛。”
霍青思嚇了一跳,急道:“不!這,這怎么可以?為什么這樣……他……他果然恨不能將我趕得遠遠的……”
“他不是討厭你,他愛你愛得發(fā)了瘋。他以為你愛我,以為只有讓你回到我身邊,你才會快樂。”
霍青思愣住了。
“他去找別的女人,是要作出他負你的樣子,好讓你放下心理負擔,輕松一點地離開他。”
“他……他真傻……真傻!”說著,又哭了起來,但這一次,卻是喜悅的淚,她從來沒想過,方休愛她并不比她愛方休少!
“所以你見到他時,一定要親口告訴他,你愛他,一輩子都不離開他。”
霍青思臉色嬌羞,含著淚笑了笑。突然間又記起了什么:“楊公子,那你……”
楊離也笑了笑:“我想,我也已經(jīng)知道我的選擇了。”
兩個人的手不知不覺地握在一起,都有眼前豁然開朗的感覺。畢竟,他們在愛的迷霧里,太久太久。
門突然被推開。他們一同向門外看去,正見方休站在那兒。
方休的臉上現(xiàn)出復雜表情,而后自嘲道:“我來得不是地方,也來得不是時候。”
楊離忙放開霍青思的柔荑,站起身:“不,你來得正是時候。”他回頭道:“青思,別忘了我對你說的話。”
他長笑出門,心內(nèi)裝了一個人的名字。
霍青思與方休對視良久。
終于,霍青思先開了口,她故作輕松地道:“相公是來接我回家的罷。我們……我們回家好嗎?”
方休心如刀絞,狠下心腸冷冷道:“我到這,不是來找你的,我找的是另一個女人。她既然不在,我去別處找她。”
見他回身要走,霍青思不知哪來的勇氣,從背后抱住了方休,癡癡地道:“我……我不讓你去!”
方休呆住,他妻子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來的話句句扣心:“相公,你不要你離開我!”
方休回轉(zhuǎn)身,捧起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那張因為說出她過去一直以此為恥的話而漲得通紅的臉蛋。
“我……記得好幾年前……有天晚上,你喝醉了酒,闖進我房間,親……親了我一下……相公,你知道么,我常常、常常希望你能再、再醉一次。我……”
方休微微笑了:“青思,我已經(jīng)醉了。我早已醉得失去自我。”說完,他輕輕輕輕地吻了吻他妻子那如花瓣一般的唇。
…………
方休帶著霍青思回了家,楊離的滿腔熱情卻被溫暖玉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楊大俠,求你別逼我。我活得自由自在,你何苦來束縛我?我是個青|樓女子,注定了不可能專屬某個男人。”
“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半分不假?”
溫暖冷笑道:“楊大俠,你不配和我談感情,我也不配和你談感情。我再說一次,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她突然停了停:“說從來不怨不恨,是謊話。我很慶幸你離開不久以后,便遇見了一個人,一個叫絕塵的和尚。我至今記得他痛心疾首的樣子。
他曾經(jīng)愛過的女子,是名動天下的蘇小小。很好的男人,不錯的女子,本該是天生的一對。若非……若非因為他一意報仇……
我聽完他的故事,明白了一個道理,仇恨與****,都會讓人很痛苦,很痛,很苦。我決定放下。所以,楊大俠,你大可不必如此負疚。”
“我不是負疚,更非憐憫。我……”
溫暖玉無可奈何地笑了:“楊大俠,何苦呢?十步之內(nèi),必有芳草,我看你還是和那位青春年少的小姑娘更合適談談感情。”她向那邊一指,格格笑道:“楊大俠,小女子今日與柳公子有約,就不奉陪了!”
說罷,衣袖輕拂,像是怕被楊離這粘粘的牛皮糖粘上一樣,逃得飛快。
————————————————第九章*顛倒————————————————
楊離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溫暖玉離開,因為,有個小姑娘死死拽住了他。
“楊大哥!”方曉今天像換了個人,“楊大哥這是……愛上她了?”
楊離沒好氣地道:“我不愛她,難道愛你這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
方曉不怒反笑:“楊大哥,就算我得罪過你,你也不必對我這么兇啊?讓我猜一猜,你為什么這么生氣。恩……你雖然號稱最了解女子,可你偏偏不了解她,對不對?”
楊離被她說中,不由有些泄氣:“你的意思,仿佛很了解她。”
方曉笑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蟲,怎么會了解她?只不過,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將心比心,可以小小地猜一猜罷了。”
“說來聽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你想,她曾經(jīng)被你騙得這樣慘,現(xiàn)在怎么敢相信你?況且,你昨天還說愛我大嫂,今天突然又說愛她,就算是像我臉皮這么厚的人,都難以接受呢!”
她倒自認臉皮厚,楊離卻無暇發(fā)笑:“那你說要怎么辦?”
方曉有意賣個關子:“本姑娘從不做虧本生意。你先說好,事成之后給我什么好處,如果有利可圖,我便提點提點你。”
楊離有點為難,他頗擔心方曉再對他死纏爛打,于是沉吟著,一時不敢答話。
方曉見他發(fā)窘,給了他一拳:“楊大哥你當真啊?我和你開玩笑的。你就像我大哥一樣,我怎么可能和你算得那么精?”
楊離覺得方曉今天很有些古怪,不由地犯起疑來。
方曉卻不理他是如何的反應,一徑往下說:“我聽說,三日后,在武林山莊有個英雄大會。如果楊大哥把玉姐拖了去,當著天下英雄的面,以你楊大哥的人格作保,發(fā)誓一生一世只愛她一個人。我看啊,再鐵石心腸的女子,都會感動得大掉眼淚。除非……除非她真的一點也不愛你。”
溫暖玉會一點都不愛自己嗎?不。楊離對這一點相當自信。她多年的等待難道不說明一切么?
雖然方曉的目的不得而知,可她的話卻頗有幾分道理。好,就這么辦了!多年前,他讓她顏面盡失,如今,就讓他為她贏盡顏面!
“方姑娘……”
“叫我曉曉吧!”方曉燦爛地笑了,“我的酬勞嘛!到時候請我喜酒就結(jié)了!”
她嘰嘰喳喳的聲音越傳越遠,最后飄來的一句竟然是:“我一直沒告訴你,我和退之哥哥下個月訂婚,你可一定要來呀……”
楊離沒聽清,他沉溺在抱得美人歸的美夢里。他就像個初嘗****滋味的毛頭小伙,一頭栽了進去,哪里會知道等待著他的是什么樣的結(jié)局。
…………
溫暖玉并不拒絕去英雄大會,她本是個貪玩好事的人。只要楊離不再時時刻刻地想著向她示愛,她倒也愿意與他同行。
作為男伴,楊離著實是個不錯的對象。
她答應楊離所邀時,依然用了慣常的不經(jīng)意的神態(tài),半是拒絕,半是誘惑,都讓楊離割舍不下。
英雄大會的議題年年都差不多,無非是捍衛(wèi)正道、消滅邪惡,與其說是會議,倒不如說是懇親座談,大伙兒久不見了,便約到一起敘敘舊。
楊離初出道時,還對英雄大會抱有極大興趣,也曾去湊過熱鬧。但自成名以來,除非武林中真有大事發(fā)生,才會露面、以示關心。像今年這般無事忙也來參會的實屬少見,況且身邊還有位如花似玉的嬌媚女子,因此一進會場,就成了眾矢之的、全場焦點。
出乎楊離意料,溫暖玉居然與不少江湖人物相熟,她與他們談笑風生,愈顯得他頗為多余。于是他走開去,省得自尋沒趣。
武林山莊的莊主夫人未出閣前,也是楊離的迷戀者,這時卻已是一個六歲孩子的母親。大約女子嫁了人,舌頭總會變長些,莊主夫人也不例外,一見楊離,便忍不住以老友身份關心起大齡男青年的終身大事來:“楊大哥,你這位紅顏知己是哪家的姑娘,真真又漂亮又大方。什么時候喝你們的喜酒啊……”
莊主不像夫人那般無知,當然知道溫暖玉的職業(yè),忙制止夫人往下說,陪笑道:“楊兄和溫姑娘就多玩幾天,啊!”
楊離將臉色一沉:“莊主,實不相瞞,我對溫姑娘是真心真意,不是‘玩’,也不是‘幾天’,而是往后一生。”
莊主嚇了一跳:“楊兄,以你的條件,何愁沒有佳偶,怎么對溫姑娘?”
楊離不置可否地一笑,心道:“似你們這等俗人,又怎知真愛真諦?”他特地提高聲調(diào),大聲地道:“各位英雄請了!”
廳中的喧鬧頓時停下。
楊離眼望溫暖玉,大聲道:“楊某在此清擾各位,是想借武林山莊寶地,與溫暖玉姑娘結(jié)為佳侶,望大家嘗臉,喝我們一杯喜酒!”
說話間,莊中仆從來報:“莊主,門外來了一群迎親之人,說是我們府上要辦喜事,這……”
眾人議論紛紛,莊主不愧大家風范,雙手虛按:“楊兄和溫姑娘辦喜事不嫌我這莊子簡陋,實是某家的榮幸!某家先在這恭喜兩位了!”
他帶了個頭,眾人自是不斷涌來道喜,早將楊離與溫暖玉團團圍在中央。
溫暖玉的臉先是慘白,漸漸地又通得通紅。她怔怔地盯住楊離,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抽了一記耳光。
眾人嘩然中,只聽見她清脆的聲音:“我?guī)讜r說過要嫁給你?”
楊離倒也不惱:“玉兒,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真心愛你,但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天下英雄盡在此為證,我楊離今生今世絕不負你!”
溫暖玉搖搖頭,再搖搖頭。
“是我從前傷你太深,你害怕再觸碰****我能理解。玉兒,你相信我,我發(fā)誓!”
溫暖玉依然搖頭。
楊離開始變得窘迫:“玉兒,你為什么不能給我一個機會?你信我!”
溫暖玉的臉色凝重:“楊大俠,我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
楊離大喜:“玉兒。”
“可是我不愛你,又如何能嫁你?”
————————————————第十章*揭底————————————————
原本設計了一場好戲,想要大團圓的結(jié)局,如今卻陷入尷尬境地。楊離像被冰水澆了渾身,卻還要垂死掙扎:“玉兒,如果你這些日子所說所為,都是假的,那你也太會作戲。你不是這種人。”
溫暖玉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你說得對,我不是這種人。我對你不曾說過半句謊話。”
楊離松了口氣,眾人也跟著松了口氣,莊主忙出來打圓場:“我看兩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誤會既已解開,這就開始辦喜事吧。”
眾人哄然稱好。
溫暖玉不動,靜靜地等大家靜下來:“你們沒有聽明白么,我從未說過我愛他。”
楊離急道:“那豈非是因為你不想我,才故意不給承諾,你擔心被我知道你的深情,你以為我一直愛的是另一個人,但……”
“不。”溫暖玉冷笑起來,“楊大俠,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總這樣自以為是。我再說一遍,我不愛你,從來就不愛你,過去,現(xiàn)在,以后,永遠!我討厭看到你洋洋自得的嘴臉,你以為天下女子都該為你‘風|流劍客’神魄顛倒么?真是可笑。”
眾人一聲不敢出。
楊離愣了:“你說你從未說謊,可你那天晚上明明說,你一直在等我。這句話,難道不是你說的?”
“我的確一直在等一個男人。”溫暖玉裂嘴一笑,那表情更像是在哭,“可惜不是你。”
“難道是方休!……真的是方休!!”楊離快要炸了,她在窗邊的剪影清晰地從腦海深處浮出,那正是他在楓晚亭見到的方休的女伴!
方休到砌玉樓要找的人,果真不是霍青思而是她溫暖玉!
溫暖玉的眼睛如被一層水霧蒙著,迷離哀傷,她平靜中包含愛戀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給過我一個夢,又親手打碎了它。從美夢破碎的那天起,我對你就不存任何幻想。至于他,我和他之間,不過是青|樓女子與恩客的關系。他同夫人和好,那是再好不過……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你在楓晚亭見到我,是他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故意安排的,他想讓你因此下決定帶走霍青思……為這事我同他狠狠吵了一架,心中難受,才會喝多了酒。如果那晚的意外令你心生誤會,實在是……對不起了。”
看似自相矛盾的話語,卻令人憐惜不已。她是擔心方休對她心生負疚,才會刻意地做出笑傲歡場的模樣。
那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氣:“既然武林山莊英雄齊聚,在座又有不少是我的舊交好友。那么,我就請各位作個見證吧。”她抬起如水眼波,環(huán)視人群,鄭重說道:“從今而后,除非是我決定與之相守的人,誰也別想再碰我一根指頭。若有違此誓,有如此簪!”說著,取下頭上玉簪,一折兩段。
說完這些話,溫暖玉高傲地昻起頭,在眾目睽睽下走出了武林山莊。
…………
楊離又一次醉了。
方曉坐在他對面,笑得喘不過氣來:“楊大哥,你是風|流劍客吔!怎么能敗得一塌涂地?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苦折磨自己?”
“閉嘴!”楊離惡狠狠地道,“這不關你事!”
方曉大笑:“這怎么會不關我的事?這根本就是我和玉姐一手策劃的。我們就是要看看,在美人堆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風|流劍客被人拋棄了,會是如何一種模樣。”
楊離呵呵傻笑。
方曉嘆道:“唉,楊離啊楊離,你真是自作自受,誰讓你要回來,誰讓你自我感覺太過良好?吃鱉了吧~”
“為什么?”
“因為玉姐深愛我大哥。她想把大嫂從你的心里徹底趕走,這樣,你再也不會起帶走我大嫂的念頭。而我,也是同樣的心思。
于是我們制定了這個計劃。我和玉姐分別出手,我呢,是刁蠻可愛,玉姐就是溫柔體貼;我要讓你在大吃苦頭中記牢了我,玉姐卻要用蜜糖糊住你的眼你的心;我說的沒半句真話,玉姐卻不說半句假話;我愈是壞,就愈是顯得玉姐好……”
方曉忍不住拍手稱快:“好玩,太好玩了!從小到大,我再沒玩過比這更好玩的游戲!”
楊離但覺手足冰涼,他闖蕩江湖多年,什么樣的陰謀詭計都遇見過,竟然會栽在兩個女子手上。只因她們,謀的不是利不是名。
楊離很無奈的是,他無法怨恨溫暖玉,她并沒有采取任何攻擊,只是將最好的自己展現(xiàn)出來。如果非要說,她的刀不見血,她的武器是感情。
他也曾讓許許多多的女子受同樣的傷害,他也曾用高姿態(tài)去憐憫那些受了傷的女子。——現(xiàn)在,完全是遭了報應。
方曉突然驚叫:“我大哥來了,你可別在他面前說我壞話!”說罷,從窗口跳了出去,瞬間消失在楊離的視野中。
現(xiàn)在坐在他對面的,是方休。這對兄妹,明明一母所生,脾性截然相反。開始時,方休沒說話,自行斟了一杯酒。
這是他們第二次單獨地面對面。
“青思好嗎?”
“謝謝你。”
“謝我?”楊離哈哈一笑,“你不必謝我,你我之間,失敗的始終是我。”
方休沉默了一會:“我第一次見到暖玉的時候,她的神情同你現(xiàn)在一模一樣。”
楊離一怔,方休竟然和他談他的婚外情。
“她是個好女子,我和你,都配不上她。”
難道他的心里,也在愛著她?
“我和她談得來,并且欣賞她。但無法像愛青思那樣愛她。”方休一飲而盡,站起身來:“下月十五,舍妹曉曉和我小舅子退之訂婚,楊兄若能賞光,方家霍家上下,不勝榮幸。”
楊離眨了眨眼:“這倒是個不錯的組合。”
方休微微一笑:“天底下若還有人治得了曉曉,那么這個人一定叫霍退之。”
楊離苦笑:“所以一物降一物,愛情永遠都不可能平等。”
方休低頭想了一會:“楊離,你想必不會是輕言放棄的人。”
“我還能怎樣?你比我更了解玉兒的說一不二。”
“何不最后做一次努力?也許努力了未必有結(jié)果,但是不再努力一次,豈非太過可惜?不要事后來后悔。”方休深深的眸子在楊離身上停了下,“曉曉訂婚,她一定會來。你難道要像我等青思十年一樣,也等她十年么?人的一生有幾個十年,又能遇見幾個傾心的愛侶?”
楊離道:“我一直對你很不服氣,但現(xiàn)在卻有些服氣了。只是,你如今拿話來勸我,當初又為何傻等青思十年?”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那笑聲里有些苦,又有些苦后的釋然。
是啊,在愛情里,有幾人真的聰明?我看你是傻的,殊不知自己也是個十足十的大傻瓜!
————————————————第十一章再見————————————————
訂婚宴上,溫暖玉居然沒有出現(xiàn)。
一看方曉和霍退之的神態(tài),就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非同一般。霍退之剛剛游歷回來,黑黑瘦瘦,但洋溢著成熟的笑容。
方曉很美,而且美得像個小女子,絕不像她在楊離面前那般刁蠻和孩子氣。但她還是不肯放過楊離,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問他道:“楊大哥,我今天好看不?”
楊離誠心誠意地回答:“曉曉,你太美了。我妒忌霍退之。”
方曉飛紅了臉:“你妒忌也沒用。我一生一世,便只愛他一人,沒你的份!”多說兩句話,立時現(xiàn)了本性。
“你知道么,今兒我這身裝扮,是玉姐幫我打點的。”她轉(zhuǎn)了個身,炫了一把,笑道:“你一定很想見她,可我偏偏不告訴你她在哪!”說著,蹦跳著逃到霍退之身邊,壞壞地笑。
從他們的訂婚宴上出來,楊離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冷不防頭上飛下一物,楊離閃身,一個“醉撈冰蟾”拿在手上,只覺油膩膩的一團兒,卻是張餡餅。
“楊大俠。”
楊離抬頭:他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砌玉樓。
溫暖玉疏懶地趴在二樓陽臺,對他說話:“人家都說天上掉下餡餅是天大的好事,何況,這是我溫暖玉精心制作的餡餅。”
楊離心中一動,問道:“但不知這是什么餡的?”
溫暖玉格格地笑:“你又自作多情了。”
楊離苦笑:“不敢。我是真心問姑娘。”
溫暖玉笑著說:“你不至于恨我吧?”
“不,我不恨姑娘,我……”
溫暖玉斂了笑:“楊大俠,你曾因為方夫人戲弄過我;如今我也為方休傷害了你。我們扯平了。”
楊離的心一直往下掉,他當然知道溫暖玉口中的“扯平”代表什么。
“扯平的意思是: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從今以后,我們沒有任何瓜葛。你想知道我的餡餅里是什么餡?其實是最便宜、最普通的兩樣東西:蘿卜和青菜。”
蘿卜青菜,當然就是各有所愛的意思。我不愛你,也也別來愛我。
“再見。”溫暖玉說完,消失在二樓。
再見。楊離一直盼著和她再見的一天,可是從那以后,楊離再也沒見過溫暖玉。
也許她有了個好歸宿,也許她看破紅塵,也許她根本早已香消玉殞。
楊離時不時便去方家、霍家竄門。而誰都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但溫暖玉居然像水一樣蒸發(fā)了。
…………
十多年后,楊離病危,一位身著青衫的英俊俠士闖到他的床前。
青衫俠士來去匆匆,除了自稱沈一白外,并未透露身世來歷。但方休等人,都覺得他笑起來慵懶又溫柔的樣子,似極了當年的溫暖玉。
他是溫暖玉的兒子?徒弟?
不清楚。反正青衫俠士像流星一樣閃過之后的一天,方休的女兒離家出走了;留下紙條說,要去找那個神秘的青衫人;接著方曉和霍退之的一對龍鳳雙胞胎也坐不住了。
還會有什么故事?
幾個“大人”都想起他們的年少情事,相對而笑。
畢竟,愛情兩個字,是誰也逃不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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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于2000年3月24日夜。
謄畢于2014年6月21日